三皇子乐了:“哈哈哈,对对对,这躺着不动也够受罪的。他可不能动,他要一动,那不成诈尸了?非把围观的人吓跑了不可。”
刘琰也笑了。
幸好他们没真弄具尸首来……不然这罪过可更大了。
刘琰也知道这几个人以行骗为生,不算什么良善百姓。但是……她心里对这几个人其实不讨厌。
或许因为一开始听陆轶讲遇狐仙那件事的时候,就觉得他们这兄妹三个很是有趣。
如果他们真被流放了,确实有点儿可惜。
吃过茶点继续上路,刘琰也骑了一会儿马,不过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越来越热了,她没骑一会儿又回车上去躲懒。
四皇子他们说的那个地方的确很幽静,风静也好。树长得亭亭如盖,把小帐子一支,毯子一铺,茶点再一摆上,在这儿歇息乘凉赏景说话很不错。
三皇子闲不住,喝了两口茶就带着他的人钻进林子里去了,说是要猎点儿野味中午吃。四皇子呢,带了钓竿来的,旁边不远就是个水潭,这儿很少有人来,草长得格外茂密,四皇子就带了人去垂钓了。
刘琰带了书来,其实车上还有一把琴,早上一起放在车上的。
桂圆以为公主要抚琴,已经让人把琴从车上搬了下来,捡平坦的地方摆好了琴台,然后又点了一炉香。
刘琰的琴技……嗯,凑和凑和能弹拨两下,要说有多动听,那可说不上。
如果要说意境,那就更离谱了。
“公主,难得出来散心,就弹弹呗。”桂圆把琴谱都带来了,笑吟吟的捧着琴谱递到刘琰面前。
“诶呀……”刘琰摇着手里的小扇子:“这儿可不是宫里,在宫里弹,顶多吓着人。在这儿荒山野岭的弹起来,要把狼招来可怎么办?”
不过说笑归说笑,刘琰听着在林间吹过的风声,不远处潺潺的水声,还有这山野间清新的气息,也觉得有点手痒。
弹得难听就难听了,反正这会儿没旁人在跟前,不丢人。
“那打水来给我净手。”
桂圆她们早备好了,伺候得无微不至。
刘琰坐得端端正正,轻挑琴弦。
许是因为四下里空旷,琴还是她常用的那把,但是音色听起来却和在宫里的时候有些不同。
更清越,更幽远。
四皇子坐在水潭边,身旁的年轻侍卫正在回话。琴声一响起来,四皇子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知道弹琴的是四妹妹,也知道她休憩的地方就在身后不远处,但这琴声回荡,就象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样。
琴技确实生涩,曲子也很简单。
四皇子也学过这一曲,就是流水。
浅浅水,长悠悠,来无尽,去无休。
这曲子原本就简单,也不用着什么复杂的技法,在此刻听来,琴声一声声,就如同清泉滴落的声音,干净,清澈,远离俗世喧嚣。
四皇子闭着眼,旁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去想,专心的听着琴曲。
他想起了好些年前的事,还在乡间的时候,炎炎夏日,屋子里格外闷热,热得人睡不着,他们就拖着竹席,跑到院子后头树下去睡。
在那儿就能听到水声,虫鸣声,不知道哪里的青蛙被惊动了,咕呱咕呱的叫一声,然后扑通一声跳下水里。
就连在耳边嗡嗡缠绕的蚊虫声,他都还记得。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过去的记忆一点儿都没有模糊。
同样听到琴声的还有不远处的陆轶。
他安静的站在树下。
原本他是想用绳套逮只活兔子,拿回去给公主解闷的。
但是现在绳套只做了一半,而兔子嘛……已经悄悄从他脚边溜走了。
有件往事也从陆轶心头滑过。
那是……冬天的事。
赵磊守孝,住在玉檀寺的后山,而陆轶的母亲也早已经去世,他和父兄不和,还被嫂子排挤,他去山上探望赵磊——两个少年其实同病相怜,都孤苦无依。否则那样的大雪,那样的寒冬,哪果有个温暖的家,谁又愿意住在冷冰冰空落落的荒山上?
那时候屋子檐前结了冰棱,冰棱是那么干净,雪水沿着冰棱向下滴。
山上是那么安静,冰水滴下的声音那么清晰,打在屋前碎石上头。
赵磊没有说过,陆轶也没有说过,但他们都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心里渴望有人关怀。
但当时只有他们两个抱团取暖。
两个半大少年,对前程,对家族都无奈,也无力。
他们势单力孤,还什么都做不了。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
陆轶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
流水这曲子很简单,就是四句,来回的反复,这一段轻快些,下一段平缓些,就如同水流在不停的变化。
一曲弹罢,桂圆笑着夸赞不已:“公主弹得真是好听。奴婢觉得今天这耳朵真是享了大福了。”
刘琰指尖的有点疼——毕竟她练琴可不算勤快,好久不弹,现在手指当然有点吃不消。
“不是我弹得好,是这这把琴好。”
琴是父皇赏的,虽然不是那种名传后世的至宝,但也是有名制琴师傅的作品,有一百多年的来历了,刘琰虽然手懒,但这琴音色很美,她倒也时不时的能翻出来习练习练。
这首流水她弹的不算熟,但这曲子她很喜欢。
第四百六十五章 杀气
落到她这么个懒人手里,真是辜负了这张好琴。常听人说,刀兵久不用,那就锈蚀朽坏了,房舍若不住人,也比住着人的屋子容易垮塌。
这琴若是在一个爱琴的人手里,时时拂拭,常常弹拨,想必音色会比现在更好吧。
陆轶拂开挡路的矮松走过来,笑着说:“今天倒是一饱耳福了。”
刘琰见着他就想捂住脸。
她刚才弹错了两处——桂圆她们既不懂音律,对这曲谱更谈不上熟悉,所以听不出来。但陆轶不是草包,流水这曲子又如此简单,他一准儿听出来了。
“这曲子我以前也学过的。”
“啊?”刘琰有些意外:“你也学过?什么时候?”
小哥说陆轶读过不少书,刘琰也知道他身手好,不过倒没有听说过他会弹琴。
“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外祖父活着时得闲了也会抚琴,流水这曲子是我母亲教过我。”
因为这曲子简单,很多学琴的人都会学这个入门。
刘琰起身把位子让给他:“来来来,你也弹一曲给我听听。”
陆轶也不推辞:“那我就献丑了。”
桂圆十分机灵,端了水来让陆轶也净了手。刘琰在一旁坐下,专注的看着陆轶。
不止是她,连桂圆、豆羹他们也都很好奇。
陆参判舞剑弄枪听说是个好手,昨儿射猎还拔了头筹,这不是新鲜事儿,大家可都知道了。但是他还会弹琴?这个却都是头次见着。
陆轶手指轻拨,弹的也是流水。
琴是一样,琴谱也是一样,刚才刘琰也是从宫调开始。
明明都一样,可是陆轶弹出的这一声琴音却比刘琰显得刚硬急促。
刚才公主弹琴,桂圆只觉得一声声清脆象晨起鸟儿啼鸣声,可陆参判这弹的,如果也要用鸟啼来形容,那这鸟准是被人一箭射中了。
这“铮”的一声响,象是有人拿锤子在她胸口敲了一下,桂圆顿时有些气滞。
陆轶接着弹了下去。
不远处四皇子眉头一动,睁开了眼。
这琴声与方才全然不同,刚才的琴音柔美清越,闭着眼睛只听琴音,也能想象出抚琴的人是一位清秀的少女,玉指纤纤。
可眼下这琴声铮铮,柔美是半分都没有了,琴音雄浑有力,如金戈铁马,利器锋锐,隐然有杀伐之音。
这琴曲四妹妹断然弹不出来。
三皇兄可没有抚琴的兴致——他也压根儿不会。
那还能是谁?
一旁毛德虽然听不大懂,但是刚才的琴曲软,现在的琴曲生硬,这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殿下?”
四皇子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近前服侍,一边摇头说:“好不容易偷得这么片刻闲逸,也让这粗人给搅和了。”
刚才听着妹妹弹的琴曲,四皇子都要睡着了,结果一换上了陆轶,就算他睡着了也得给聒醒。
真是煞风景。
刘琰倒是听得颇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