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鬼道(39)

也是这一天起,两个相似命运的可怜人,两个本该正气凛然的战神与高僧,达成一致,共同走上了万劫不复之路。

一场针对魔族和人族两方的阴谋,开始了。

庆国与魔域的边境战役不断,从胥景翰三十而立那年,一直持续到他四十多时,从未停息过战火,反倒局势愈演愈烈。

庆国的壮丁,几乎都填进了这个无底洞之中,本该昌盛繁荣的国家,自此一蹶不起,人人过的凄惨,各地发生叛乱逆反,百姓私下议论皇帝昏庸无德,流言四起,无一不是说着庆国人犯了天怒。

但是,却从未有人猜疑过,在边疆作战的胥将军。

一直到胥景翰四十八岁这一年,纠缠他一生的孽缘,终是在他犯下滔天罪恶下,有了再续的微眇可能。

宋玥眼前所见的沙场炼狱,便是曾经胥景翰真切犯下的罪孽。

此处沙场之下,被精通道术仙法的胥景翰,布下了大阵,用多年在此处作战而死掉的亡魂,被大阵吸入,达到以魂养阵的目的。

这些庆国人与魔族的亡魂,经过多年以来的收集,终于达到了足够的数量,能够让他与天道博弈一回。

也许一开始,他只是为了救回一个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女子。但随着目标达成的日子临近,一个念头越来越闪现心头。

那就是,他胥景翰这个人,要如何才能与那心上人再续前缘。

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前世,也知道自己后世必是与她相伴的。但前前后后三世之中,唯有他胥景翰从未与她见过,并且也没有可能与她厮守终生,他是多么的不甘心。

于是,在无相禅师驱赶魔族,并净化封闭魔域后,赶回沙场后,见到的却是封存半魂的胥景翰。

按照原计划,无相禅师原地坐化,入了轮回,堕入畜生道,转世为狐妖白术。

而封存半魂以保留胥景翰这一世人格后,剩余的半魂,激活大阵,将了天道一军,彻底消失于天道眼下,隐匿起来。

数月后,在偏安一隅的村落中,带着偶然路过救下的宋氏族人,下了神术,混淆宋氏族人的灵智与记忆。

从此,这批宋氏人均疯狂信仰着半魂,在山中开凿挖洞,用了数年雕琢的胥景翰神像,安放了在神庙洞中。

接着,半魂便陷入了千年沉睡之中。

直至,宋家村一个妇人来到神庙洞中,求子祷告。

耗费千年蕴养的,那个曾为邪魔的女子残存意识,半魂的神力即将殆尽。

在最后的时刻,已经为她重塑人魂的半魂,恋恋不舍地盯着依附在半魂旁的她,最终还是决然将已为人魂的她,投入了宋氏妇女腹肚之中。

十月后,宋家村新降生了一个女婴,其父在她出生前亡于蛇毒,其母性格刚强坚韧,决定独自养大她,并为她取了名字——宋玥。

玥,神珠也,乃神之至宝。

宋家村后山神庙洞中的半魂,遥看到此,终于神魂消亡泯灭。

然,千年以来,宋氏一族一直祭拜着后山神像。

这份千年信仰之力,在半魂消亡之际,让半魂重获了神格,成了不为正统所认的邪神。

十几年过后,宋玥正因被拘家里而烦闷时,村子河边飘来了个外人,为村内人所救。

接着,便是宋玥与沈暝的相遇、相伴。

第37章

宋玥听到的故事结尾,只到了胥景翰心怀不轨,以亡魂为养料,补给地下大阵。

剩余的故事,眼前的胥景翰半魂,也并不知道,那是属于宋玥与沈暝的故事了。

听过后,眼前的人,除了可悲可恨,也找不出什么词好来形容了。

宋玥张了张嘴,却实在说不出话来,无论是指责也好,还是吼骂也好,在听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后,却再也无法轻松地置身事外。

胥景翰一身的银甲,越发地光亮。

此间半魂,依然保持着,胥景翰分离出半魂时的样子。

年岁四十八,面容儒雅温润,行事魄力十足,一身银甲在黑日之光照耀下,更加光彩动人。

隐约之间,宋玥仿佛能看到,在胥景翰所处的时代里,身着银甲,凯旋而归,在京城里骑马而过的风姿。

“我那位友人,随着年岁渐长,心里便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想亲自见一眼心上人,想让心上人记住他,不要忘记在三世中间,有那么一世一个人,他虽然未曾与她相识相伴,但他也是喜爱她的,为了她,友人他可以做出任何事!”

眉眼含情的胥景翰,他一如初见,静静说完了这番话。

宋玥终于忍不住,冲着他喊道:“友人!友人!你能做下如此惊天杀局,却没胆子亲口承认,你口中的友人便是你吗?”

在宋玥面前,一直沉静自如的男人,终于像被掀开了脸上的面具。

胥景翰久久后,才张嘴放弃般说:“是我,没错,是我”

他说完,边朝向宋玥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看着少女红眼眶和发抖的手指,胥景翰叹息着继续走向前,直至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将少女的手包裹起来。

“我有一心悦人,虽素未谋面,但是我却知道,只要我一见到她,便能察觉让我魂牵梦绕的,便是她”

胥景翰嘴里一口一字的“她”,牢牢地抓着宋玥的手,眼睛专注地看盯着她。

饶是宋玥之前再如何愤怒,此时在这种情况下,因为某种猜测,震惊之下压下了心头火,脑海里翻来覆去的猜疑,指向的唯一结果,都让宋玥满心的不想相信。

然而,站在身前的胥景翰,却并没有给她这个选项。

他很是爽快的道出口,一个惊人的真相:“姑娘,我终于把你等到了”

宋玥眼皮轻颤,咬着嘴唇,手腕起起落落,似是要抬起阻止着什么,又因不忍而在此落下。

少年时夜梦中的回忆,再次侵扰心头,梦里女孩扑进自己怀里的场景,历历在目。

而在现实秘境中,胥景翰率先向前一步,将最后两人间的一步之遥,拉近了。他慢慢地抱住了宋玥的,动作轻缓却又带着几分情动。

这是他终其一生从未得到过的幸事,终于在千年以后的今天,在秘境之中,以半魂保留下胥景翰的人格,完成了曾经胥景翰的夙愿——亲眼见她一面。

“我叫胥景翰,庆国京城人士,一生戎马,却也有一手好字”

胥景翰双手抱拳,十足的威风,凌厉又漂亮的狭长凤眼,柔情又伤感地看着他心爱的姑娘。

在只剩下他二人的境界内,寂寥的天地之间,半魂维持的胥景翰,情绪高昂地看着宋玥,道:

“我有一心上人,虽从未谋面,但我却一心倾之,只为……常伴不相离…… ……”

话语未完,胥景翰却轰然之间,没了人像,只剩下了半个神魂,无念无想,宛若初子。

那半魂是一团黑色像云像雾的棉絮,它轻飘飘地来到宋玥身旁,伸出形状类爪,微微碰触了下宋玥脸上的泪水,接着,又像是被烫了一下,整团黑棉絮浑身像是炸了一下,膨胀而大,将宋玥团团包裹其中,接触上来的棉絮,像手一样,带着温柔与怜惜,轻轻擦拭着宋玥脸上汹涌而下的泪水。

从胥景翰最后说起介绍词开始,宋玥眼眶便越来越红,直至听到那句“常伴不相离”,铭刻意识中的封锁记忆,终于牵动了所有的悲绪。

就好像,一道又一道巨浪,向她拍打过来,窒息般的痛楚,撕裂了她的心扉。

这痛,如此的深刻,如此的刻骨。

一大颗又一大颗的泪珠,从眼中落下,有的洒落在她自己的衣襟,有的则被半魂一一擦拭。

这份迟来的痛苦,以及仍未忆起的前世,像一条满是利刺的锁链,将她那颗心,紧紧地缠绕起来,再也无法释怀,无法忘掉——曾经有这么一个人,他求的不是别的,只是一面。

无声痛哭的宋玥,在她不知晓的意识深处,那刻进本源的记忆,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却又被不掺杂魔气的纯净神力,继续封存起来,魂体依然是人族的特征,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不知哭了多久,宋玥才拿下捂在脸上的双手,有些空洞地望着静止的太阳,与感受不到微风的四周。

那黑色半魂,此时像一只讨好吐舌的凶犬,任由宋玥倚靠着,时不时却会握紧宋玥的手,带着安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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