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萧瑟无声的翻翻白眼,心想,合着这几年的孩子纯粹是给别人养的,没半点良心,含辛茹苦拼死拼活把他拉扯大的老父亲就在这坐着,出来连眼皮都不夹一下,什么儿子这是!太过分了!
用余光瞄到他醋气横飞的脸,她抿嘴觉得好笑,手里却依然不留情的碰上他愤怒打出来的牌,再打完自己要打的牌后就不顾一切,开心得玩儿子去了。
顾清栀把他环抱起,让他瘫在自己的腿上,她瘦,腿也蛮细的,宁小奥坐在上面极其小心翼翼,生怕压垮自己的亲妈,或是一不留神大头冲下栽到地上去。
她捏他那软蓬蓬的小脸蛋,时隔多日终于迸发的思念混合着爱意,语气轻柔的问他:“这些天在外公家玩的开不开心呀?”
“嗯!”他很用力的点头,眼睛里亮晶晶的,恨不得用肢体行动的夸张来告诉别人他高兴的程度。
这孩子从小经历的太多了,以至于心思上极其敏感。
他在宁萧瑟身边长大,虽被捧得高高在上,但那么个没结过婚没对过谁好的男人不可能给到他应有的宠溺。就比如他哭泣时,再严厉的父母都有亲亲抱抱等安慰的动作,可到他这就会手足无措,拼了老命的想要对他好点,无非就是拉拉他的小手,自以为很温柔很慈爱的说声别哭了,实际上别扭的要命。
倒不能说宁萧瑟这个父亲不尽职,他只是在面对小孩子上有些慌乱,越是想要竭尽全力去爱他,就越是会搞的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所以他这五年来别的没学会,只是在跌跌撞撞,和别扭的父爱里体验了成长,更懂得了有一些事情无法寄托在别人身上的道理。
难受了就歇斯底里的哭会儿,哭完自己爬起来用袖子擦擦眼泪,当成没事人一样继续走接下来的路。
他用小小的脑袋瓜半懂不懂的想着大人世界,也知道外公外婆开始不是很接受带着孩子的爸爸,从而拼命的去讨他们欢心。
但所幸遇到的都是极好的人,善良又心软,到最后反倒格外喜欢起他来。
在槐城老家这些天,他和外公外婆还有外曾祖父相处的好到意料之外,原本有些刻意的讨好,也在经历了大事小事后融为顺其自然,变成像真正亲人般的存在。
也是因为有他们,宁小奥才学会了一种叫做潜意识亲情的东西,就是说根本不用谁去思虑谋划些什么,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就说什么,自然又顺理成章,即便是错大家也都不会计较。
无论距离多远,多久不见,是悲是喜……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作为家人,只是单纯的想对他更好,这就是亲情。
但不管怎么说,再温情的氛围也不会融化了宁小奥的智商。
这些天里,他也隐隐约约听到外公他们在讨论宁顾两人结婚的事情,他这才恍悟到,原来这样的幸福生活并不是永恒,也有那种“发生了什么矛盾而分手”的情况发生。
所以他也不敢轻易喊她妈妈了,一是怕面临分别,二来是从大人们口中得知,世俗的眼光何其可怕,她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身边突然跟了个男的,还带着孩子围左围右的喊妈妈,谁也没切实的生活在她的圈子里,更没人会懂这其中曲折的前因后果,只道她不检点尔尔,为她徒增烦恼。
此刻不顾其他,两个人像母袋鼠和小袋鼠一般,把他抱在胸前,边看牌边腻歪着。
宁萧瑟对此表达不满,却还要佯装淡淡的,不屑一顾的样子,用眼睛瞟了瞟,撇出句:“你俩不怕热死吗?”
“我们不热!”她抬抬眼皮,看他难以言喻的表情,虽说挖苦别人是不好的行为,但有能挖苦宁萧瑟的机会,她绝不放过,并且将此视作平生最大的趣事,乐此不疲,她饶有兴致挑挑眉,刚巧他也看过来,她赶紧把目光别开,看向手里的牌,意味深长的戳他道:“嫉妒使人丑陋,使人无比的丑陋。”
明着抬杠她还是怂的,但旁敲侧击给他一下子,打完就跑,这就很爽了,尤其是能享受这种为数不多的得逞,和贼系心理的道理相同,别的无所谓,但求一个紧张刺激。
不过说归说,实际上她还是在乎碎冰冰的,为着他不痛快,便低头看看宁小奥,问他:“你怎么不和爸爸打招呼呢?这么久没见面,你不想爸爸吗?”
他没睡醒似的垂垂头,把脸埋在她身上闷闷的说:“哎呀无所谓啦,我和爸爸熟到相看想吐,不打招呼也没关系的。”
不是相看两厌吗……怎么还进化成相看想吐了呢?那得多厌才能到想吐的地步啊!她头顶不禁冒出个巨大的问号。
思绪还没在脑子内完整的绕完一圈,怀里不安分的小东西又偏过脸哄他:“不过就算不说什么,爸爸也还是爱我的,对吗?爸爸?”
看到他手掌由紧握放在桌面上,慢慢变成放缓的状态,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什么,可顾清栀知道他听完宁小奥萌萌哒的叫他爸爸,并且完全把他归为不分你我的关系中,他心立刻就软了。
而后牌局辗转几回合,天色渐晚,耀阳西沉,逐渐在远处房屋后隐匿踪迹,只是放眼望去,一切事物皆镶着层金红色的光晕,像是为人间小城盖上了层圣光般的薄纱,使它看上去更为迷蒙醉人。
此时,那捉摸不清的气息是夕阳是晚风,是秋日烟囱里腾腾升起的烟火味儿,是天上云与月望着俗世百转千回的慈爱,更是人生该有的种种样子。
顾清栀趁着晚霞的颜色恰好,放下手里的麻将,揉揉眼睛,天色慢慢黯淡下去后牌也看不太清了,这局结束后输赢也终于尘埃落定,该煮饭的煮饭,该拾柴的拾柴。
她打个哈欠推倒手中的牌,胸有成竹的觉得自己今天必定是赢了,砍柴那种苦兮兮的劳动,自己说什么都不会去沾染的。
而玩了一下午的她多少也明白了些牌局上的小细节。
每次一局结束后大家的牌都会推倒在桌面上,只有宁萧瑟是把手中牌扣过去,淡淡的推到正中间的杂牌区,再由着下一局开始前的洗牌被打乱。
这里果真是有猫腻吗?
不然为什么他不光明正大的掀开?
哎,她脑子里一沉,反正现在也管不了那些了,纵然是有猫腻,也是向着自己这边的,她没理由发作。
不过他的确是很机灵,开始先按部就班,待摸清她打掉什么,需要什么后,再排除清姜弦顾承允这边的雷区,然后喂她听牌,再等这两边老麻雀打出来让她和牌。
虽说对家能作弊的机会不大,但有个人愿意故意捞她还是借很大劲的。
宁小奥在中途跑去吃西瓜了,小孩子耐性差,又是对待这样他不感兴趣的枯燥事,更是巴不得赶紧跑远。
他却没有,在院子里自己玩起来,手边还放着便签,肩负记录他们输赢的大任。
最后完全结束,这畅快淋漓的过了一下午麻将瘾,姜弦别无他求,哪怕现在叫她背上斧子去砍柴也无怨无悔。
果真,在宁小奥略带些懵的嗓音里,宣布了顾清栀宁萧瑟的积分确实要比对方高时,顾清栀和顾鸿熙同时起身,准备离席。
前者兴高采烈的拉着宁萧瑟的胳膊,边摇晃边和他愉快的讨论。后者背起手,脸上笑意盈盈,准备在满堂欢喜之中感受人生在世的乐趣。
在这时,突然有只罪恶又不甘的手伸了过来,攥住顾清栀的手腕,慌着说道:“清栀,要不咱们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她把手迅速抽离,转头夹上宁萧瑟的手臂就把他拖走了,半路还回头对着他俩做鬼脸:“愿赌服输不许耍赖,认命砍柴去吧,略略略。”
那是从小相处到大的家人,顾清栀能厚得起脸皮,宁萧瑟可觉得头皮簌簌发麻,毕竟那是岳父岳母啊……自己就这么什么表示都没有的被拖走,把人家得罪了那以后可怎么是好?
无奈拗不过这小丫头片子,她一路把他带到厨房,面对一口大锅两人抓起头来。
她八字手搓在鼻子下惆怅,宁萧瑟也学她八字手摩挲在下巴上,他高高的,矗在厨房显得十分局促,映照着光源,背投着影子,对比在胸口的她,温馨,又充满他之前所期待的生活气息。
他挑眸,简单用视线扫扫四周。
饭他会做,甭管什么中式西式东南亚,他这些年还都摸索个游刃有余,可这个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