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呜呜咽咽的,咬着嘴唇,只是摇头。
“你……”高扬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连带着棉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低低地问,“那是怎么了?不许哭了,先告诉我。”
她哭腔太重,一张口有些瓮声瓮气,却又带着一种咬金断玉的决然,直直望着他说:“要不、要不你别管我怕不怕了。你、你硬来一次。也许我冲过那道坎儿,后面就没事了呢?”
高扬:“……”
有些气郁又有些心疼,他松开手,把她放回床上。
深呼吸了两次,他才拍一下她汗津津的额头,没好气地说:“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哭成这样,叫我硬来,拿我当什么人了?”
她抽抽鼻子,忙解释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这样没出息!明明都说开了,为什么还是不行?我就想快点儿好起来!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
说着说着,又哭了。
高扬无奈,大手帮她擦着眼泪,最后苦笑了下。
这丫头看着软糯,其实骨子里狠绝果断,尤其对她自己,简直算得上野蛮粗暴。
当初对小耘动过不该动的心思,她后悔内疚,想改过自新,于是近乎破釜沉舟地,做好了和他分手的打算,跑去唐家扒光自己,坦白一切。
这回她又是一样的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最怕的事儿做了。做完了不论对自己伤害有多大,至少不再怕了。像缠绵病榻的人狠心给自己下虎狼药,撑得住,药到病除;撑不住,死个痛快。
可……
高扬把她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后,沉沉睨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招数,就算放在武侠小说里,那也是走投无路下才用的险招。从前你是一个人,没退路可走,只能孤注一掷。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咱们两个人在一起,有那么多风险更小的法子可以试,干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狠呢?”
许曌眨眨眼,又是两颗泪砸下来。
她瓮声瓮气地问:“……可是有什么法子呢?”
“医生不都说了?要耐心,还要时间。”
“时间……”她咬着嘴唇,想想刚才自己瑟瑟发抖的模样,有些自暴自弃地呢喃,“那万一一辈子都不行呢?”
高扬又打她一下,嗔怪说:“二十岁都不到的人,有什么资格动不动就说一辈子?再说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不想她再胡思乱想,他低头,用鼻尖儿蹭了蹭她的,不正经地低笑说:“你就这么想那个啊?嗯?”
“我!”许曌立刻红了脸,抬手推他肩膀。
他纹丝不动,她被压在下面,结结巴巴反驳说:“谁、谁想那个了?我是想快点儿好起来!”
他在她耳边低低地笑,“嗯……想好起来……可好起来干什么?还不是做那个?”
“你!”
许曌挣扎着打他,他夸张地抽着凉气,一副痛得要命的模样,拧眉控诉她“家暴”。
然而被“家暴”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就把“家暴者”裹实了禁锢在怀里。
最后,许曌没了力气,老老实实缩在他怀里。
他低下头,一下下亲吻她发顶,等她彻底老实下来,才在她耳边低低说:“不闹了。”又说,“我不急,你也别急。咱们慢慢来,总能好的。信我一回,嗯?”
良久,许曌闷闷地“嗯”了一声。
又过两天,暑假结束。
高扬没时间去送,许曌自己坐火车返校。
大二开始学专业课,内容更精深了。
同时,许曌也加入某个老师的项目组,又报考了GRE,课余时间几乎全被占据。
大一还总抱怨学习累,现在却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了。
越忙,反而觉得时间越快。
不知不觉就是次年四月。
这个时间,本不是任何假期,许曌是请假回的浮远。
因为唐耘的二十一岁生日到了。
大学后近两年,许曌每逢假期,都会时不时到唐家去转转。
同为大学生,假期重合,所以她遇到唐耘的次数也不少。
大多数时候,唐耘都冷着脸。
可渐渐地,在她和二老说话的时候,她也会偶尔插进来两句;她一个人做饭忙不过来,她也会钻进厨房,给她帮点无关紧要的小忙;有次她炸虾,被热油溅到手指,她没说什么,却默默递给她一枚创可贴……
正如高扬说的,唐耘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时间一长,总会原谅她。
去年唐耘二十岁生日,整岁,生日宴办得很隆重。
许曌怕给她扫兴,没去参加,不过送了一份很有意义的礼物。
唐耘学的是美术,专业水平很好,可碍于文化课成绩,只去了一所比较普通的美院。
她一直想得名师指点一二,可苦于没有门路。
恰好,许曌一个室友的男朋友正是清华美院的学生。她介绍唐耘和那男生认识,通过他,唐耘又在线上得到名师点评的机会。
那位名师是业内大拿,对她唐耘也颇为看好,鼓励她考研时报考清华,如果成绩过线,他愿意将她收归门下。
对这份礼物,唐耘没说什么,却心存感激。
今年,许曌还犹豫要不要回去给唐耘过生日,倒先接到了高扬的电话。
听他说:“过几天小耘生日,我给她准备生日宴,她阴阳怪气地问我,说最高学府是不是真那么忙,连一天假也不能请。有个人说希望她原谅,却连个生日都舍不得陪她过。”
许曌愣了一下,呆呆地问:“小耘姐的意思是?”
高扬笑,“这还听不出来啊?想叫你回来,但是又不好意思。她呀,也是从小被宠坏了,嘴贱成了习惯。你要不和她计较,就请个假回来,正好大家聚一聚。”
“呃,我当然不计较!”许曌忙说,“我回去,一定回。”
“给你订机票?”
“我自己就可以!”
“好。”
于是唐耘生日前一晚,许曌乘飞机到浮远。
翌日是唐耘生日,她一早和高扬一起到唐家。
中午生日宴,菜色很丰盛。
唐耘和许曌两个女孩子,都有意挑破窗户纸,正式和好,可又都不好意思先开口。
唐耘是傲娇,许曌是赧然。
于是,两人都傻乎乎的,不说什么话,只干巴巴给对方夹菜。
高扬看戏一样,在一旁好整以暇。
赵英超见状,忍不住调侃女朋友:“你不是说和她老死不相往来了吗?这才两年不到,就变卦了?”
一句话,说得许曌讪讪的。
唐耘正给许曌夹菜的筷子一停,尴尬地顿了顿,才强词夺理说:“我……我是说不要她这个朋友了!可……可我没说,不要她这个嫂子啊。”
许曌脸色一红,偷偷去看高扬,他正得意地扬着眉毛。
赵英超笑起来,“哦,嫂子。那看来,你是认了小羊羔这大哥了。”
自高扬从西班牙回国以来,唐耘还从没叫过他一声哥。
此刻,高扬有些期待。
可唐耘哼一声,抬着下巴说:“我认的是嫂子,谁说认哥了?姓高的在我这里,只配拥有姓名,不配拥有称呼。”说着,笑眯眯又给许曌夹了一块牛柳,“嫂子,吃这个,我亲手做的。”
高扬:“……”
行吧。
闹了半天,他在妹妹心目中的地位,还是不如媳妇儿。
女孩子一旦和好,那关系立刻就是亲密无间。
午饭后,大家一起收拾好,唐耘就想和许曌说悄悄话。
家里人太多,哪里都不方便,只好拉着她出去说。
唐家附近有个大超市,两人钻进去,推着购物车,边走边聊。
唐耘说:“先说清楚啊,我跟你和好,可不是为了你给我介绍的关系!”
许曌知道她不是势利的人,忙说:“我明白的。”
两年没好好聊过天,话说开了,话匣子就再也关不上。
她们一边把购物车里挑东西,一边把这两年的趣事一股脑说给对方听。
进超市时,两人之间还有些生硬尴尬。
可快出去时,她们一人提着一大包花花绿绿的零食,已经变成了手挽手的姿势。
她们在一个队列里站着等结账,经过柜台前的货架,唐耘瞄了一眼上头一排排整齐摆放的小盒子,默默地拿了一盒,塞进购物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