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厌不耐烦地重踩在他背上,逼他吐出一口血来,“少废话。”
“是皇上,是他下令机关师拖延拆除机关盒的速度,只因徐可风当时进言,希望皇上再多派几人拆盒,时间拖得越久,待毒入骨,将军的左手必废……”
偌大的北燕,偌大的天下,帝王海乃百川的胸襟却容不下将军的一份忠肝义胆,着实可笑。
炎陵和陆非厌齐齐看向苏辞,有时他们真的觉得那人太过于冷静,冷静到凉薄,千军万马、生死一瞬从不在她眼中,可再巍峨的高楼也有倾塌的时候。
黎清抱着新研制的机关弩刚入账,闻言,东西砰的一声落地,眼眶通红,咬牙切齿道:“我特么现在就回皇城,炸死那混蛋……”
赵云生跟在她后面,当即拦住了她,“黎清你冷静点。”
“冷静个毛线,滚开。”
“站住”,苏辞一声呵斥,厮杀疆场多年来突然有些力不从心,缓缓坐到椅子上,看向未济,“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
未济急忙道:“其中一个机关师是我门下的信徒,因做了亏心事,担心无法得道成仙,这才将一切告知于我,不信你可以问徐可风,他当时在场。”
黎清挣开赵云生,气得泪眼婆娑,悲愤道:“将军你就算钢筋铁骨,也有痛的时候吧,这些年来你如何为他守江山的,他又是如何待你的,你还要效忠于他吗?”
“闭嘴”,血气上涌,苏辞一口黑血吐出。
“将军……”
“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说完,闷声倒地。
也许连苏辞都不知道在硬撑什么,细数过往的二十多年,她发现自己除了一颗勉强还能跳的心和一身伤痛,实在不知还剩了些什么,大抵还余下一腔未冷彻底的血,等待大雪冰封之日。
未济终于保住一条命,苟延残喘在牢笼中,夜深之时总算盼来了救星。
他抓住铁栏,冻得直哆嗦,哀求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放了我,放了我……”
一袭黑斗篷干脆利落地将铁笼打开,“滚。”
“是是是……”
见未济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营地,那袭黑斗篷这才安心返回,一溜烟钻进了一处营帐,里面摆了七八个火盆,虚陶老先生正在给榻上的白衣号脉。
赵云生摘下斗篷帽,目冷如霜,不复往昔儒雅,“既然目的达成,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留着他的命,我还有其他用处”,褚慎微脸色苍白,眉宇间却是稳操胜券的自信。
虚陶老先生号着他的脉,眉头拧成一团,“主上,恕老夫直言,自从上次你从天牢出来,身体越来越差了,老夫还是那句话,终止在北燕的一切,返回南楚养病。”
褚慎微咳嗽不止,却依旧谈笑风生,“棋局已定,落子过半,岂能就此离去?”
赵云生面无表情道:“可是将军并没有向皇上兴师问罪的迹象。”
“按兵不动,说明她信了,已心生芥蒂。”
“但以我对将军多年的了解,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背叛皇上。”
褚慎微似乎有几分恼怒,“北燕帝却未必会再信她……咳咳……”
有时候他真的嫉妒北燕帝和苏辞那份坚不可摧的信任,这些年来,表面上帝将不合,可从关内侯谋反到谢王世家叛乱,哪一次北燕帝的皇位看不起来不是岌岌可危,可结果反而是这北燕江山愈发固若金汤。
待事后细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不过是帝王在借机清扫朝中势力,北燕帝对苏辞再怎么苛刻,却从未削减过她手中的权力。
褚慎微眸子一暗,“我可以允许阿辞一辈子愚忠,但我不许北燕帝将她拴在身边一生。”
虚陶老先生听了直摇头,自从上次的事后,他已经没什么心力再去拦褚慎微了,拦了也没用,终究和他母亲一样误在了一个情字上。
赵云生看着榻上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见阎王的人,心中却知他比阎王还狠绝,如今嘴上是这么说,将来又会如何对苏辞呢?
他失神地往自己营帐走,从炎陵身边经过都没察觉。
炎陵一胳膊搂住他的肩膀,依旧那副傻乐的模样,“兄弟想什么呢?连俺都没看见。”
赵云生一笑,若世人皆能如炎陵一般没心没肺就好了。
“没什么,帐里闷,出来走走……对了,上次借了你的黑斗篷,一直还没……”
炎陵大方道:“给你了,穿着吧。”
战鼓忽响,有将士大喊:“鬼尸偷袭大营,戒备……”
苏辞和徐可风本来在帐中密谈,得知当年一切的将军脸色白得和纸,老天爷却没给她留一刻痛彻心扉的时间。
徐可风跪在地上,忏悔道:“将军,我一生行医救人,只做了这一件亏心事……”
苏辞听着外面的战鼓,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没时间给你愧疚,碧山暮发作,我使不上内力,你可有办法?”
徐可风犹豫了片刻,道:“银针刺穴,将毒逼至一处,不过碧山暮毒性霸道,稍有不慎……”
“少��嗦,快扎。”
鬼尸夜袭大营,纵使苏家军早有防备,却也被这加强版的鬼尸打得措手不及,那鬼东西是乐千兮用死人炼制的,以蛊虫操纵,浑身乌青,腐皮烂骨,极为恶心。
炎陵挥刀血战,“他奶奶的,怎么这么硬?砍都砍不断。”
“那是你劲不够大”,陆非厌一剑斩下鬼尸头颅,黑血溅到他风流白皙的脸上,格外邪美。
“放屁,老子天生神力。”
不过转眼,两人就懵逼了,只因那斩下头颅的鬼尸依旧宛如活人,再度向众人发起攻击。
且不说没几个人像炎陵和陆非厌这般有力气,一直如此蛮砍,武林高手也会有力竭的时候,更何况这批鬼尸除非斩断四肢,否则依旧会作祟。
黎清手里的火琉璃不停地掷出,没被炸成渣的鬼尸浑身滚火都会朝营地扑来,她望着黑压压不见尽头的鬼尸,心头一悸“司徒不疑不会将大梁士兵都炼成鬼尸了吧。”
沈涵从帐中出来,一个飞身上了�t望台,淡淡说了一句,“你猜对了。”
台下的炎陵不由吞了口唾沫,“他疯了?”
这些日子来,战事僵持不下,苏家军又连番取胜,大梁朝中都已经出现了罢黜太子的声音,司徒不疑不急才怪,只是此举有些丧心病狂,活人炼尸,怪不得这批鬼东西如此厉害。
苏辞一脚踹开发愣的炎陵,一支绑了火琉璃的长箭朝鬼尸射去,“愣着干嘛?过年没吃饺子,等着被鬼尸包成饺子吗?上火琉璃,炸。”
被鬼尸吓瘫的众将士瞬间找回了主心骨,红衣金甲迎着南境的寒风而立,无所畏惧,桀骜不驯,似乎只要有这人在,敌军千万都撼动不了北燕的国门。
火琉璃轰炸一夜,连南境的冰天雪地都徒生一股暖流,营地四周的积雪融化,焦黑一片,空气中掺杂着焦尸的腐臭味,而鬼尸依旧源源不断,苏家军与踏过火琉璃防线的鬼尸交手,□□凡胎怎敌得过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怪物?
帅帐中,商议对策的众将领皆是神色深重。
赵云生:“火琉璃快见底了,若是再不突围,我们怕是要被鬼尸围困在此处了。”
苏辞:“褚慎微昨日定的攻城计策不错,只要有人将鬼尸引开……”
陆非厌抱手而立,永远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样,欠揍道:“说得容易,如何把鬼尸引开?”
苏辞:“我来。”
“不行”,沈涵眉头紧锁,看向她,“昨日见你身体不适,还没来得及审你,你是不是瞒了为师什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鬼尸,此番我们虽被鬼尸围攻,但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良机,能否一举夺回燕关,全看这几日了。”
陆非厌亦是极力反对,“三军不可无帅,你要嗝屁了,我们就都不打了。”
十二上将里炎陵最没规矩,赵云生最儒雅通达,陆非厌看苏辞最不顺眼,三天两头顶嘴,偏又最听她的话,故而一直被她发配得远远的。
“别和我扯淡,我把你从西南调回来,不是让你和我耍流氓的。”
“我本来就是流氓,你要是死翘翘了,我就回西南继续当我的土匪。”
苏辞恨不得一脚踢飞他,她最想和这王八羔子打交道,忒混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