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名侍女站成一排,各捧着一幅画,徐徐打开。
老鸨收了银票,声音都带着喜气,“这美人卷分别是咱北燕的长公主姬月、扶苏家的大小姐扶苏茗、亡国的西蛮圣女乐千兮和机关城的顾应怜姑娘,至于这江山卷……”
下面的人各个是色中饿鬼,早已看呆了,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船上,江晚寒指着阁楼上的画道:“大梁太子司徒不疑,咱北燕的驸马程与义,奇怪,前两幅画为何只画背影?”
其他看客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不满地嚷嚷着,“花了那么多银子,你们就给老子看个背影?”
一袭湖蓝色罗裙的子衿姑娘缓步走出,玉簪螺髻,轻纱掩面,虽然未见面容,但单看那张眼睛,也知道是个绝色美人,就算比不上《江山美人图》里的美人,那也是让人魂牵梦绕的尤物。
子衿:“小女子画技粗陋,让各位见笑了,只是老楼主在绘画时,就只画了这两位的背影,并非小女子有意隐瞒。”
有人指着第二幅画,画中少年骑于马上,红衣金甲,手持长剑,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似乎带着面具,“这不会是杀神苏辞吧?”
褚慎微在一旁看戏,直笑:“将军,你都入画了。”
苏辞浑不在意,就算入土,她都没意见。
子衿温和一笑,“正是,这二幅画便是我北燕的大将军苏辞,而第一幅画乃是南楚七皇子淳于初――江山卷的卷首。”
说起南楚七皇子,传闻是个药罐子,体弱多病,自幼被南楚皇送到护国寺中,由方丈抚养长大,从未出过寺门,更没人见过他的样貌。
首画中的男子一袭白衣,立于榕树之下,纵然只有一个背影,但如谪仙的气质却让人折服,就算没见过正脸,也让人无法反驳。
苏辞望着那幅画,觉得有几分眼熟。
有心高气傲、自诩不凡的公子哥不赞同道:“谁不知道我北燕的大将军在战场上毁了容,只得常年戴面具,她有什么资格入江山卷?怕是长得还没有本公子俊俏。”
当即有人附和,“是啊,听说苏辞在战场上伤了子孙根,估计一辈子只能当个太监了。”
人群顿时一阵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船上的帝王捏碎了手里的玉杯,让刘瑾附耳过来,沉声说了一句。
刘瑾立即退下,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位说的起劲的公子哥,心道:祸从口出啊,怕你们明日笑都笑不出来了。
扶苏澈听着那些人的污言秽语,不由皱眉,下意识看向苏辞,那人还和个没事人一样,保持着每日上朝的那副神游模样,似乎世人的话从未进过她耳朵,也不知她是心真大,还是聋。
子衿姑娘开口,“《江山美人图》是老楼主所画,自有深意,我等也不好妄加揣测,但若是谁能将这画完善,补齐画中缺失正颜的二位,子衿自愿跟随那人走。”
虽说一分银子不出带走人是不错,但老楼主都画不出的人,谁能见过?
最后因为《江山美人图》的开价太高,无一人出得起银子,众人纷纷散去,除了北燕帝。
子衿姑娘带着八幅画登上大船时,与苏辞擦肩而过,鎏金面具映入眼帘,愣了一下,“那人?”
李太守狗腿子地亲自来接人,“姑娘,那人是我家主子的侍卫,主子在前面等您。”
子衿姑娘点头,轻移莲步。
“小女子子衿,拜见公子。”
北燕帝不知是不是被苏辞气的,唤了三名舞姬坐在他身侧,左拥右抱,自己都搞不到在别扭什么?
“起来回话。”
“是。”
子衿摘了面纱,是个温婉娴静的美人,连说话都让人舒服,“不知公子是买画,还是买人?”
北燕帝:“有区别吗?”
子衿一笑:“看来公子是买画。”
北燕帝起身,将八幅画卷中苏辞那幅画直接扔到了河里,他不喜欢他的将军在世人眼中被亵渎。
苏辞本来是被北燕帝使唤去装酒,谁叫她又得罪了皇上,被当做下人使唤很正常,她回来的时候,众人都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有的人还带着稍许的同情。
苏辞:“……”
众人心道:皇上讨厌她已经讨厌到连画都不想看到了。
宴乐响起,子衿姑娘献舞,湖蓝色的衣裙如莲花盛开,比起方才浓妆艳抹的舞姬,多了几分清美,看着让人心旷神怡,连谢春秋都没移开眼,就是乐师不怎么样,一时拨断了琴弦,歌舞被迫中断,惹得北燕帝眉头一皱。
帝王身边燕肥环瘦,脸色却没有丝毫□□,眉目依旧冷冷的,对苏辞道:“朕记得你以前学过琵琶,弹来听听。”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看向苏辞,当朝大将军、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弹琵琶,那可是女人才学的东西。
江晚寒听了,当场就笑喷了。
苏辞眉头一皱,那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帝王偏是个小心眼,又贼爱记仇,事情哪里那么容易翻篇?
她小时候确实学过几年琵琶,是为了弹给那时还是废太子的北燕帝听的,但她现在这身份是将军,怎么能像卖唱的戏子一般当众弹琵琶?
苏辞拱手道:“主子若想听曲子,我再为您寻一些乐师来。”
北燕帝:“我若说不呢?”
他身居至尊之位多年,向来说一不二。
苏辞叹了口气,“那我便为主子舞剑。”
说完,没给北燕帝说话的机会,她一把抽出在船上当摆设的美人剑,此剑自从前几日苏辞得来,刘瑾爱不释手,便一直当宝贝供在桌子上,到哪里都带着,她为帝王舞剑,自然不能用征战沙场的折兮。
剑出鞘,剑光如水清灵,没有折兮的那股肃杀。
秦淮河上,两岸红灯高挂,船上的少年红衣如火,衣袂随风飘动,右手挥剑,翩若惊鸿,恣意潇洒,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挥剑,她舞起来却宛如跌落九天的妖君。
两岸楼馆中的美人皆凭栏眺望,少年手中的剑如龙游走,淋漓倜傥,鎏金面具下眸子虽冷,却也美如流星,美人们纷纷扔下手绢,有的则洒下满天花瓣,只求苏辞能赏下一个回眸。
玉箫声起,如水流转,一袭白衣的褚慎微缓缓走出,以箫声相合,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苏辞闻之,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足尖轻点,踏上船边的栏杆,反身挥剑,斩断飘落的花瓣,一举一动都可入画,有人如斯,倾国矣。
与此同时,一艘商船朝大船缓慢驶来,两船相向而行,谁都没有让路的意思。
嗖的两声,有暗箭从对面船上射出,苏辞一剑挡下射向褚慎微的暗箭,却被随后而来的箭打掉了脸上的面具。
鎏金面具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船上的人见到苏辞的面容皆是一愣,两岸的金陵美人则都羞红了脸,拿起手绢半掩面容。
原来这世上真有生得如此美的人,雄雌莫辩。
就连一向淡定的北燕帝都愣了神,虽然那日在水中模糊地看到了她的脸,知道她面容未毁,却未瞧清,他自幼便知苏辞生得过美,总惹来是非,却未想过长大之后的她美得简直祸国殃民。
苏辞望着掉落的面具,目光一寒,冷冷道:“黎清……”
一直坐在小船上尾随的黎清突然现了身,将箭弓和箭袋扔给苏辞,心道:完了,将军生气了。
苏辞接过箭弓,三箭齐发,射向对面的船舱。
哐当几声,似乎是兵器挡下箭的声音。
船舱中的人拍手称好,缓步走出,“公子这么好的箭术怕是当世都寻不出几人来。”
一袭深青色华服的男子立在甲板上,他相貌不似北燕人,极为俊朗,剑眉入鬓,鼻梁高耸如峰,眸中充斥着如野兽般的戾气,嘴角一抹不深不浅的笑。
他故作谦逊地拱手道:“在下乃大梁商人,路过宝地,一睹公子风采,一时技痒,弯弓射了两箭,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狂妄,这人无论言语,还是肆无忌惮的目光,都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狂妄,像沙海穷林的苍狼俯视弱者一般。
苏辞目如寒渊,又上了一支箭,瞄准男子的头颅,却是比那人更肆意的狂妄,“让路。”
男子眸中一抹杀意,笑皮不笑肉,“公子,可真像我的一位故人。”
苏辞拉满弓,桀骜道:“那你这位故人肯定很不讨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