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需要本宫做什么?”
“待到娘娘成为后宫之主时,自会知晓。”
苏辞只和老百姓做亏本生意,和这种有钱有势的聪明人自然要重新拉个账本,茶米油盐定要算得分毫不差,她不会让沈涵一直被囚禁在宫中,而让北燕帝放人几乎是不可能,那么能在皇宫中让一个人顺理成章地“身亡”,除了皇上,便只有皇后。
苏辞不是不相信北燕帝,只是她自己一直在刀头舔血,指不定那日就去和阎王促膝长谈,她等不了那么久了,师傅想回家乡,做徒儿的焉有不从之理。
“将军想什么呢?”
褚慎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苏辞没想到这么晚,褚慎微还会等在宫门口,接她回家,不知为何在这初春微寒的夜里居然有点暖。
褚慎微将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将军,你天天穿这么点,是想修道成仙吗?神仙都不会收你这样的,没趣得很,整天一副活受罪的倒霉模样,看着都晦气……”
苏辞就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变着法子地损人,“褚南,你不累吗?”
褚慎微:“累什么?”
给他个机会,他能把苏辞损得后悔为人。
苏辞:“步步为营,处处算计,终日戴着张面具,做着自己曾经最厌恶的事情,你不累吗?”
褚慎微脚步一顿,笑眯眯的样子活像只狐狸,“将军在说什么?”
苏辞抬头一笑,望着满天星光,“没什么,我在说我自己……也许我累了……”
她曾厌恶杀戮,后来却杀人无数,她最讨厌阴谋,如今却一手权术。前朝后宫中她处处布局,精心谋划,也不过是一个开端,这条路要走多久啊?帝王的大业,师傅的期许,她怕她到最后都完不成。
褚慎微握住苏辞的手,为她搓手取暖,温和笑道:“将军,累了便回家吧。”
第6章 为轻
翌日。
一大早,皇上的圣旨就来了,宣黎清和褚南进宫觐见。苏辞眉头微皱,皇上见黎清定是为了昨日之事,但他见褚慎微做什么?
宣旨的刘瑾公公欲言又止,他哪里敢说皇上昨日无意间听到宫人议论将军和谋士的断袖之情,说得活色生香,皇上听了,差点将嚼舌根的宫人斩了。
苏辞不放心,便陪着二人进宫。
褚慎微特意穿了身水墨纹路的白衣,将头发用白玉冠束起,整个人看着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将军,在下又不是出嫁,您不至于一路相送。”
苏辞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你若那日能好好说话,我定去宗正寺烧一柱高香。”
褚慎微摸了摸鼻子,没皮没脸地笑道:“还愿?”
苏辞:“谢佛祖收了你这妖孽。”
褚慎微:“那将军要失望了,在下这妖孽就喜欢祸害将军。”
苏辞:“……”
黎清缩在马车一角,跟褚慎微坐在一辆马车里,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到了宫里,苏辞和黎清总算摆脱了褚慎微的骚扰。北燕帝知道苏辞来了,也没刻意拦着,宣她一同觐见,恰巧扶苏澈在向北燕帝汇报兵部尚书拐卖人口一事。
纯一和尚可真不是来虚的,皇城里所有的黑店都被他找了出来,连那犄角旮旯的暗阁他都翻了出来,一家不落,这回有兵部尚书哭塌了祖坟都没用,祖宗都嫌他丢人现眼。
北燕帝长刀直入,问的却不是黎清,而是苏辞,“朕记得茗妃有个堂妹,年芳十六,待字闺中,相貌才情都极佳,你可有意?”
他一句话干蒙了御书房里的所有人,连扶苏澈和刘瑾公公都愣住了。
北燕帝从褚慎微进门,就没看过别人,一直打量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最后扣上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帽子,恨不得一棍子打死。
苏辞:“臣……”
扶苏澈瞪她瞪得不能再明显了,他作为下一任扶苏家的家主,可不希望他扶苏家的姑娘嫁给一个容貌尽毁、生死无期的将军,自己的妹妹嫁给皇上,他就已经够头疼的了。
苏辞:“臣无意。”
她倒是想,可她没那个功能啊。
北燕帝揉了揉头,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也是,北燕战神的夫人不能随意,回头朕再让人……”
苏辞跪在地上,郑重道:“皇上,臣有隐疾,在战场上受过伤,此生无意娶妻。”
扶苏澈回头看了她一眼,隐疾?伤到要害了?
苏辞明显能感觉到,扶苏澈看她的眼神带了一丝同情。
一旁的刘瑾焦急地看着皇上,心道:皇上今日抽哪门子的疯,操心起将军的婚事来了,忘了将军是太监了吗?
刘瑾曾是先皇后宫里的总管,也伺候过小太子几日,和皇上同样以为苏辞是个卸了把儿的太监,哪有太监娶妻的道理?
北燕帝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叹息道:“对,朕忘了你……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娶妻的,朕会再命人给你物色,莫要再胡混。”
苏辞:“……”
几个意思?
黎清瞪着面前的帝王,心道:皇上真不愧是万年大猪蹄子,和将军从小长大,愣是没看出来将军是男女,你才是太监呢,你全家都是太监。
褚慎微全程被忽略,直到最后,北燕帝才想起他来,问他是否愿意入朝为官,总之离苏辞越远越好,但褚慎微以体弱多病为由拒绝,说苏辞对他有知遇之恩,愿意一直追随。
苏辞信他才有鬼呢,不过他体弱倒是真的,每日能睡到日上三竿,比猪还懒上三分,让他天还没亮就去上朝,还不如杀了他呢。
北燕帝:“苏将军以为如何?”
褚慎微眼巴巴地看着她,苏辞自然要替他解围,“回皇上,臣确实需要褚先生。”
此话一出,北燕帝整个人明显冷了三分,连扶苏澈都感觉到了。
需要?哪方面需要?
苏辞全然不懂帝王的火气来自哪里,就被轰了出来,御书房只留下了黎清。
褚慎微临出门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冷酷的帝王,意味深长地一笑,心道:看来他并不知……
扶苏澈也退了出来,目光同情地扫过苏辞的某个部位,严肃道:“将军为国为民所受的伤痛,北燕百姓定然感激在心,但无论如何,以将军的身体状况,还是和皇上说清楚,莫要辜负别人一生。”
那高冷的货说完之后就走了,还给苏辞郑重地行了个礼。
苏辞:“……”
她辜负谁了?
苏辞瞪着身后磨蹭的褚慎微,气道:“还不快走?”
褚慎微像狗皮膏一样糊到了苏辞身上,也不恼,“谁气到将军了?咱们不等小黎清了吗?”
这家伙明知故问,苏辞自动忽略第一个问题,“边走边等,黎清脾气冲,皇上和她说不了两句话。”
两人漫步出宫,一路上宫人看他们的眼神都是异样的,窃窃私语。
苏辞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听到了宫人的议论,如今再不知道怎么个情况,就白活这么多年了,只能说是腐眼看人,而褚慎微完全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故意往苏辞身上蹭。
苏辞咬牙切齿道:“你蹭什么?”
褚慎微的鼻子特意在她脖颈嗅了嗅,“将军身上香啊!”
两人还没顶两句,宫里的侍卫却都动了起来,四处搜索,似乎在找什么人。
这种事苏辞管不着,继续往宫外走,奈何没走两步,不远处高高的树冠上突然露出一个脑袋,朝她喊道:“小阿辞,小阿辞……”
这声音恍如隔世,却格外熟悉,让苏辞有些恍惚,“言简?”
“啊……”
树上的小少年因为太激动,一个没站稳,便掉了下来。
苏辞飞身去接,少年的身体极瘦,一把就能摸到骨头,根本没多少分量,明明小时候初见时是个小胖子,如今怎么会瘦成这样?
言简一把抱住苏辞的脖子,喜极而泣道:“小阿辞,我终于见到你了。”
苏辞察觉落到脖子上的眼泪,这才放言简下来,温柔道:“怎么哭了?”
褚慎微看到苏辞眼中的那抹温柔,不由一愣,似乎自与她相识以来,还没见过她对那个人这样。
言简如今十四岁,比苏辞还要矮一头,瘦弱得不成样子,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半分血色,若不是五官还如苏辞记忆里那般精致好看,她都未必认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