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极少会遇见几个不图回报待你好的人,若是遇见了,便珍惜,若是没有,便再等等。
大将军站在摇篮边瞧着傻狗生的五个宝宝,两黑三白,竟没一只串色的,当真稀奇,又或是这世道泾渭分明,黑白难容。
苏辞:“你怎么把傻狗带到边关来了?”
荀子深一改沉稳霸道的模样,和煦一笑恍如昔日少年,调侃道:“她五年前扔了皇上的御旨,策马扬鞭出皇城的时候,就把傻狗也带走了,皇上为此还派禁卫军拦过她。”
大将军一笑,“严迟那蠢货焉拦得住黎清,也不怕被炸飞?”
黎清没好气道:“皇上哪里是拦我,是拦猫……他居然没皮没脸地让我把傻狗放下,留在皇城给他当个念想吗?他也配?姐姐,你不知道他这些年有多混账,竟然三更半夜派燕狼卫来偷猫,发了十封密旨和我讨价还价,我就不给他,气死他……”
苏辞无奈地弯了弯嘴角,那帝王小时候便极爱较真,多年来了,骨子里没变。
白日里看着再酷霸狂拽的人,夜里安静下来心中总有块柔软的地方,世人所有的伪装都会在亲近之人面前轰然崩塌,一国之君会宛如孩童般胡闹,三军主帅会似泼妇般耍赖,人之常情而已。
小恨离刚老实地瞧了会儿小黑猫,就捂着肚子委屈道:“娘亲,我饿了。”
悔之无奈地皱起小眉头,“不是刚吃过吗?”
瓷娃娃两眼放光,“可我想吃栗子糕,方才看到街口有一家糕点坊。”
悔之:“……”
你后半句话才是重点吧!
悔之牵起妹妹的小手,霸气侧漏道:“我带你去买,别总吵娘亲。”
苏辞:“……”
她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意识自己也是个小屁孩?
大将军嘱咐道:“流夏,你跟他们两个去。”
“好。”
黎清瞧着那小白袍的背影,依稀有他父亲当年覆手天下的气场,“将军,这孩子……”
苏辞一秒接话,温柔笑道:“是我儿子,可厉害?”
“自然是厉害,怕长大后又是一个祸乱江山的人物。”
“既有祸乱江山之才,便有镇守四海之能。”
“也是,在将军手下自不会长成褚慎微那般妖孽,可您还是没告诉五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辞缄默良久,只淡淡道了句,“往事不可追。”
街尾,一辆华贵的马车缓慢行驶。
人生之事就在于无巧不成书,扶苏茗这一国皇后本该立即带着小太子返回皇城,但半路听手下汇报了一件事,冷眸徒增杀意,便马不停蹄地赶往燕关。
“宗儿,让侍卫带你下车四处逛逛。”
元宗惊讶地瞧着母后,往日里扶苏茗最讨厌他接触民间事物,嫌其污秽,今日竟发了慈悲。
当小太子在侍卫的带领下漫步在街巷时,他留心眼回眸看了一眼,就见一名周身黑袍的男子上了自家母后的马车,不由皱眉。
车中。
扶苏茗转动着手腕的佛珠,沉声道:“你确实是在燕关发现雀儿的踪迹?”
雀儿,当年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洛阳行宫中亲手将毒/药端苏辞桌上的人,那倒霉宫女得知皇后欲杀人灭口后,连夜逃出行宫,幸亏她福大命大,避开几批杀手,竟躲藏了五年。
黑袍人恭敬道:“正是,只可惜一不留神被属下跟丢了。”
“要你们何用?”
正在扶苏茗怒气上头,欲摘了眼前人脑袋时,黑袍人突然亮出袖中匕首,抵在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眼中染了血意,凶残一笑。
“皇后娘娘别气,一个潜逃的宫女有什么好见的?我家主子大梁太子司徒不疑想请您帐中一叙。”
就在此时,街上人群忽然躁动,百姓四散逃跑。
有人高呼道:“梁军来了,快跑。”
马蹄刀剑声一时充斥在城中……
客栈二楼,荀子深只瞥了一眼在大街上猖獗的梁兵,皱眉唤来手下,“怎么回事?”
一名将士跌跌撞撞跑进来,“荀帅不好了,燕关守将通敌,大开城门,守城的五万将士悉数卸甲而逃。”
荀子深咬牙一笑,这就是北燕帝遣散苏家军后千挑万选的南境守将。
苏辞蹙眉望着向窗外,眸中一抹焦急,身影微晃,“离儿、悔之……”
扶苏澈扶住她,忧其所忧,沉声道:“你先和子深他们走,我去找两个孩子。”
说完,飞身出了窗外。
大将军只心慌了一瞬,转眼稳住心神,思绪飞快运转,果断道:“子深、黎清,你两人快走。”
黎清一把抓住欲出门的她,“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辞:“司徒不疑兴兵来犯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我怀疑你们的行踪暴露了,立即走。”
话音刚落,客栈下面便被梁军包围,士兵蜂拥而入。
子深厉声拒绝,“不可,将军和我们一起走。”
大将军气得一阵牙根痒痒,子深已不是少年时,若再想以前一般拎起暴揍一顿实在不妥。
“你们只身前来,带的将士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带着我逃,纯属累赘……还愣着干嘛?找踹吗?一个北燕元帅,一个天下无双的机关师若皆被司徒不疑擒去,等着北燕亡国吗?”
街口,流夏刚领着悔之和离儿来到糕点坊,就见一大批百姓如潮水涌来,还伴随着梁军射来带火的利箭,瞬间冲散三人。
“离儿、悔之……”
悔之原本牢牢牵着妹妹的手,但一支利箭从天而降,两人不得松开手,再回头时,两个奶娃娃皆被淹没在人群中。
那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证战乱,硝烟弥漫整座城池,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乱世的味道呛鼻得很,令人窒息,到处都是死人,耳畔充斥着哀嚎啜泣声……
两个孩子满目仓皇,不由想着:娘亲一辈子都在经历这些吗?
流夏艰难地逆着人群而上,老远看到悔之的小白袍,刚要高呼,就见三四个梁军拖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往一家裁缝铺走去,目露贪欲的笑容,那女孩儿挣扎哭泣,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烂了。
流夏进退维艰,于心不忍地冲进裁缝铺,三下五除二敲晕几名梁军,寻了块布匹裹在少女身上。
她再想转身去追人时,一出门就被一群眼含色/欲的梁军包围了。
“老大,这个是绝色,你看那身段……”
“上上上,截回军营。”
所以说,人倒霉的时候,诸事不宜。
流夏武功虽好,但毕竟没下手杀过人,这群梁军剽悍非常,发现女子不好对付后,立即改变战术,将人团团围住,抛出绳索,蜂拥而至的梁军越来愈多。
她被绳索束缚住两只手,一名梁兵从背后持刀袭来,千钧一发之际那人竟被一柄长剑狠狠钉在裁缝铺的门上。
流夏回眸的那一刹,公子寂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搂住她的细腰,挥剑斩断她手上的绳索,将人护在怀中,轻声于其耳边呢喃道:“丫头……”
那一声温柔如月色撩人,跨越五年光阴,是陈年酝酿后的深情款款。
流夏抬眼看他时,额间恰巧擦过男子的薄唇,认出来者后不由一惊,“小童。”
公子寂缓缓一笑,趁机低头,吻在她的额头上,笑如盛世清莲,惹得女子脸颊一红。
乱世的悲与幸就在于,一个擦肩即是错过,一个回眸便是重逢。
而穿梭在人潮中的悔之一眼就看见此生最大的冤家――元宗,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元宗身后的两名侍卫,其中一名持剑刺穿了另一名的腹部,然后阴鸷一笑,伸手去抓小太子。
好在悔之自幼机敏果断,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型机关弩,一箭射中了贼人的手腕,高声道:“快跑。”
那机关弩极为小巧,是言简挑最好的送他的。
元宗虽受了惊吓,但反应迅速地朝悔之跑去,悔之连射几箭,又巧妙地借人潮拉着小太子躲开了那名心怀不轨的侍卫。
此时的燕关城已乱成一锅浆糊,铁蹄遍踏,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辆狂奔在街道的马车中,冷傲到不可一世的皇后岂是那种束手就擒的弱女子,她拔下发髻上一支凤簪刺向黑袍人,慌张掀开车帘,竟决绝地从飞驰的车上跳了下去。
黑袍人没有就此罢手,随之跳下,亮出长剑,毫不客气道:“若是娘娘不肯配合,休怪属下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