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皱了皱眉,抱怨道:“怎么办?本就赶时辰,这岂非还要再请个大夫?”
落云一胳膊肘没轻没重地戳在他胸膛上,满目震惊,“你你……你快看……”
人群中一个雪白衣袍的小男儿背着药筐走到晕厥的老者身旁,小手持银针,迅速地扎在谭中穴上,然后掏出一枚药丸给老者服下,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快到让人还没反应过来,老者已经苏醒了。
落云:“你不觉得那孩子长得很像主上吗?”
听雨:“哪里是像?分明是一模一样。”
两人齐声一吼,“主上……”
车中的淳于初早已掀开车帘缓步走了下来,一袭白衣温润如仙,俊逸得难以描摹入画。
只是时隔五年,曾经尚有年少意气的他已如打磨圆润的玉石、入鞘的宝剑,甚至是古佛下一盏青灯,万物都难以在他心中消弭,唯有那早已随风而散的人可一举毁掉他心头所有宁静。
她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拔不得,碰不得,只能干受罪。
若当年的孩子还在,是否也这般大了?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医术,当真难得。”
悔之一抬眸,便于艳阳下见那一袭儒雅白衫,明明话如春风柔和,眸子却寒冷如冰,像其中藏了万千城府,深不可测。
而令他诧异的是,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起,竟如照镜子般,除了一大一小。
悔之摇头道:“银穴救人是师傅教的,药是师傅制的,医术了得的自不是我。”
孩童说话时,总冷着张脸,可为人处世却不似孩子般胡闹,眸中反倒却透着股沉稳。
“你师从何人?”
“家师有言,在世不留名。”
“那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低眉思索,未说话。
淳于初浅笑,似有些遗憾,“也不能言吗?”
“悔之。”
“什么?”
“悔之,苏悔之。”
那人一愣,鬼使神差地问道:“取自何意?”
“娘亲说为人在世,当悔则悔,坦荡淋漓,莫要口是心非、遮遮掩掩。”
那一刻,淳于初看着孩童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竟有些心乱如麻,喃喃道:“悔之……”
阿辞,我若如今悔之,可算晚矣?
第55章 追寻
临近午时,流夏才下山到茶楼接两个小家伙回家。
她整日也忙得很,晨起温书练剑,继而打扫庭院,还要负责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最重要的是给苏辞煎药,每次瞧着那人一言不发地喝着苦汤水就心疼。
悔之费尽周折才从药铺取药回来,好不容易赶在正午前到茶楼,却被一个黑影捂住嘴,拉入一旁的暗巷中。
“悔之别过去。”
若非听声辨出是流夏,悔之藏在衣袖中的小火琉璃已经炸出去了,这孩子的敏锐果断实在骇人。
流夏倒没注意,一门心思地盯着茶楼门口的侍卫,蹙眉道:“墨衣,狼图腾。”
悔之淡淡扫了眼,一语惊人,“燕狼卫。”
流夏诧异道:“你知道?”
“离儿每次从茶楼听书归家,都会兴高采烈地给我讲一遍大将军苏辞的故事。”
还偷摸刻了把小木剑,在上面雕写“折兮”两字,时不时抽疯耍一耍,颇为脑残。
悔之的目光徘徊在茶楼附近,小墨眉难得皱起,“今日的小贩都好生奇怪。”
流夏一看,可不嘛,全都贼眉鼠眼盯着茶楼,卖东西皆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一大一小还在琢磨,突见一名推车卖干货的老头儿摔倒在茶楼门口,车也翻了,几名好心的路人过来扶他,帮忙将四落的干货捡回来。
腿脚不利索的老头儿热泪盈眶地道谢,连忙去拾滚到茶楼门口的一包干货。
守门的燕狼卫脸虽冷,但还是弯下腰拾起干货袋递给老人家。
“多谢多谢”,老人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苍老的笑,可目光忽然一戾,爆发浓烈的杀意,一掌打伤侍卫,将干货袋扔进楼里。
紧接着一声轰鸣,整座茶楼连带四周的街道都抖了一抖,方才还一脸良善的小贩和路人们纷纷亮出一种制作精良的机关弩,冲进被炸得浓烟滚滚的茶楼,射杀其中尚存活的燕狼卫。
与此同时,几十名黑衣杀手不知从何处冒出,训练有素地涌入茶楼,无辜百姓四处逃窜,场面一时大乱。
“悔之,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跑,我去救离儿。”
流夏说着,扯下一块衣料蒙住脸,纵使她和小时候容貌有异,可万一倒霉真遇上熟人,被认出来,岂不亏大发了。
茶楼中。
燕狼卫与刺客厮杀成一片,但这批杀手显然是有备而来,手中的机关弩更是百发百中、威力非凡,还有不亚于火琉璃的火器助阵,一时间肉体凡胎实在挡不住。
韩毅与一名杀手对阵时,杀手的剑明显是改良过的,暗设机关,竟从剑柄中射出飞镖。
他堪堪侧身躲过,惊呼道:“江大人小心。”
时运不齐的尚书大人不慎站得高了些,虎躯一震,吼道:“哎呦,我的屁股啊……”
呃,飞镖正射中翘臀。
韩毅半捂脸,简直没眼看。
北燕帝左手抱着恨离,右手挥掌震飞了袭来的杀手,头发丝都没乱星点,一派王者睥睨天下之姿。
杀手们也看出帝王对孩子的重视,招招狠绝地朝恨离砍去,左右开攻之下帝王难免分心,可宁愿自己挨一刀,也没让恨离身上染半滴血。
女娃娃清灵的明眸中满是担忧,“俊叔叔,你受伤了。”
小恨离对北燕帝这张脸相当的欢喜,不知为何就是毫无原则地欢喜,与生俱来一般,一定要在叔叔前面加个“俊”字。
帝王冷了八百年的脸上露出一抹千金不换的笑容,“无妨。”
“主子小心。”
韩毅想飞身过去,被一名杀手迎面一剑拦住,弯腰躲过,削断了几根发丝。
方才卖干货的老头儿招式诡异地持剑刺向帝王后心,步伐轻敏,让人察觉时已晚。
一袭湖水碧的罗裙凌空一脚踢飞剑,轻盈落地,当即转身反手夺过一名杀手的剑,身手极快,动作漂亮,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的事。
女子挥剑如雨,气势犹如万军压境,一招一式似风卷残云,迅速挑飞了几名杀手的剑。
飞身过来救驾的韩毅不由一愣,这人的剑招竟有些像大将军。
真正愣住的是流夏,她看到北燕帝那张脸时,瞳孔一缩,顿生一身冷汗,二话不说地从帝王怀中抢过恨离,飞身离去。
她刚一走,山海城的父母官就带着官兵前来救驾,将茶楼围了个水泄不通,杀手死伤近九成,剩下的人看生还无望,皆咬破藏在牙后的毒/药自尽。
韩毅跪在地上,自责道:“属下护卫不利,请主子降罪。”
北燕帝皱眉瞧着女子离去的方向,“破云决,她使的剑法是破云决,沈涵在世上还有传人?”
帝将两人的武功皆承自沈涵,焉会看不出,他们这位师傅绝对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伟才,独创的剑法只有五字能概括:一力破万军。
北燕帝方才一个恍惚竟让人趁虚而入夺走了孩子,沉声道:“去把恨离救回来。”
此时,捂着屁股趴在桌子上哀嚎的江晚寒道:“救什么救?那本就人家的孩子。”
“你怎知?”
“上次见过那姑娘来茶楼接孩子回家。”
“即使如此,为何要蒙面?”
而且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江湖人士行事多有怪异,估计是怕惹麻烦,毕竟人家帮主子挡了杀手,万一同被记恨上呢。”
帝王素来多疑,心思难测,吩咐道:“去查查那孩子是谁家的。”
韩毅:“是。”
……
罗浮山。
苏辞这辈子没啥嗜好,就爱寻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在摇椅上晒太阳,片刻不到就会睡沉。
扶苏澈忧心得紧,总怕她受凉,一天将人往屋里抱好几回,然后那人醒了,又屁颠屁颠跑出来晒。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蹲在摇椅旁,眸色如水宠溺地瞧着熟睡的人,细心地为她盖上一条毛毯。
苏辞闭着眼,抿嘴一笑,“你何时学了江有怀的老妈子心?你若喜欢,怎么办都好,凉拌、醋溜、红烧,皆随你。”
“当真随我?”
“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