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辞(126)

作者:在下本无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罢,哪怕写进史书里,喧嚣在市井街巷中,可千年之后书页会风化,白骨会成沙,谁会在意当年的赤胆忠心和一个从不被世人理解的真相?

苏辞愣住了,她这一辈很少为自己想过,沈涵死前让她莫再做将军了,其实本身也做不下去了,北燕帝已将朝中大权悉数握在手中,剩下的便是兵权,不管以何种理由,她这大将军之位早晚会被取代,可你突然告诉一个准备马革裹尸的人不用再做将军了,便会让她有种生无处、落无根的感觉。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他笑得活像个占了便宜的流氓,也不知手上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白玉金簪,不偏不倚地插到了她的发髻上。

苏辞一眼便瞧出那是朝暮簪,这淳于皇家的信物被大将军当破烂扔了好几回,偏偏某人矢志不渝地往她头上戴。

淳于初对上那双清得如月光的眸子,略有祈求道:“阿辞,这次别再把簪子还给我了好吗?”

苏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深深低眉,想想自己这小半辈,为民可以和江晚寒吵得不可开交,为国可以和北燕帝蹬鼻子上脸,唯独一个“为家”无处可寻,好似从四岁宫墙下遇见那个笑如暖阳的小太子就没为自己活过,哪怕是还债也该还清了吧。

良久后,她几不可闻道:“不再欺我?”

好在淳于初耳力好,当即斩钉截铁道:“绝不。”

苏辞抬眼见某人脸上神采飞扬,巴不得插上狐狸尾巴摇,淡淡一笑,像是解开了积压已久的心结,“好。”

淳于初那算无遗策的脑子嗡的一声,缓了好久还打着结,满腔欣喜无处释放,将人横抱起,直在屋子里转圈,笑得像个失心疯的傻子,最后还是苏辞担心他伤口裂开,命令他停了下来。

也许人生最惊喜之处莫过于,我心悦你之时,你刚好应允。

……

第二日,素来平静的院子一时热闹了起来,张红挂彩,两人都是杀伐铁血里走出来的,对那些虚的东西皆不在意,又不是第一次成亲。

元伯翻出了压箱底的新衣裳,暂代高堂之位,贺大娘前来证婚,素日里相处得好的邻居们纷纷来祝贺,喜气洋洋地坐了一院子的宾客,没有满腹谋略的文臣,没有心怀不轨的武将,只是一帮单纯前来祝贺的百姓,亦不会有人评论身份悬殊的两人有无白头到老的资格。

“新娘子来了。”

不知哪位大婶高呼一声,便见一袭红衣的女子缓步走来,红盖头挡住容貌,却掩不住周身似傲雪的气质,她穿红色本就美,更何况嫁衣。

淳于初亦是一声大红喜服立在堂上,宽肩窄腰,红丝带将墨发高束,衬得脸白如玉,眉宇间自带三分笑意,红衣之下依旧是那股如山间青竹的温润和藏在眼尾的一抹狡黠,让画师都难以提笔描摹,真真的好看。

他似有些迫不及待,丝毫不矜持地上前牵住新娘的手,生怕人转头跑了似的,惹得凑热闹的孩童们都笑了。

谁会知道那喜堂上短短几步,却是两人用了毕生力气才走到的,能不中途弃甲而逃已是勇气可嘉了。

他感觉到那人手心的汗,假成亲和真嫁人是有天壤之别的,大将军就算身经百战,也没战过这个啊!

淳于初似乎都能听到苏辞如鼓的心跳,自然他那颗心也好不到哪里去,勉强镇定道:“阿辞莫怕,我一直都在。”

那声音仿佛从未变过,自那年边关大雪初遇后……

苏辞本慌乱的心突然静了下来,她不是脑子一时发热就瞎折腾的人,若非打心眼里喜欢,绝不弃剑俯首。

说到底,执子之手本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是后来世道变了,要权衡门第、权势、财力,最后和鸡鸭鱼配对一样,在七姑六姨的流言蜚语里选个貌似般配的盲婚哑嫁,谁管你幸福不幸福?

三拜礼成的时候,元伯都哭了。

两个天底下风华绝代的人却有一场最简单的婚礼,十里红妆再好,凤冠霞帔再艳,但娶不到苏辞,嫁不了淳于初,因为没人配。

……

入夜后,淳于初才送走了满院宾客,在屋门口站了半天,才让七上八下的心好好待在胸膛,推门进去。

大将军焉是那种干坐一日等新郎的人,正在案边提笔写起了治国策,四目相对,她尴尬地咳了咳,拿起放在一旁的红盖头,“我要重新盖上,让你掀一次吗?”

苏辞不喜欢戴沉甸甸的凤冠,头上的发饰不多,但一直戴着朝暮簪,可那样人即便不施粉黛,也美得摄人心魄。

淳于初从惊艳中回过神,缓步上前,腻歪地从她身后环住人,偷偷吻上她的侧脸,“不用,亲一下就好。”

“……”

虽然他神志恢复了,但之前耍流氓的本事一点没落下。

淳于初无奈地扫了一眼案上的纸张,也不知该哭该笑,“普天之下也只有大将军才会在洞房之夜写下满纸的治国策。”

“方才闲坐的时候想到了,记下来比较好。”

他不依不饶道:“阿辞可知道我会吃醋?”

苏辞奇怪地看着他,“吃哪门子的醋?”

“天下苍生。”

“……”

那你被醋淹死算了!

见她一脸鄙夷,淳于初都被逗笑了,“我的大将军啊,你不会不知道洞房该做什么吧?”

苏辞的脸瞬间就红了,她突然想起某人上次教她何为周公之礼的情景,结结巴巴地说出来话来。

谁知那狡猾的货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后,满意一笑,突然将话锋一转,“洞房之夜当然要喝交杯酒。”

“不行,你背上有伤,忌酒。”

“伤已经结疤了。”

“怎么可能?”

“元伯的药很好用,不信我脱衣服给你看。”

说完,麻利地去解腰带,一本正经地耍流氓,惹得苏辞一懵。

“……”

为什么大将军有一种自己掉坑里的感觉?

淳于初腰带解到一半,见低眉的苏辞耳朵都羞红了,便不再挤兑她,笑道:“而且我喜宴上喝了良多,阿辞这时才拦太晚了。”

说着,端起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她。

大将军何其精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等等,怎么不脱衣服了?若是后背没结疤怎么办?”

哪里有昨天砍的口子今日就长好新肉?

淳于初嘴角抽了抽,就算翻船也要一脸淡然,温柔地拿回苏辞手中的酒饮了,又饮了自己手中的酒,然后二话不说地堵住她的唇,将一半的酒渡了过去。

“呜……”

王八蛋,她就知道,这人最会糊弄她。

良久后,直到苏辞被吻得头昏脑涨,那人才恋恋不舍地起来,笑着将人横抱起,朝床上走去,“好了,交杯酒喝完了,我坦白承认一件事,上次教阿辞周公之礼是假的,这次教真的。”

“……”

他是怎么把这么厚颜无耻的话说得如此优雅从容?

然而一时不慎,苏辞便被淳于初压在床上动弹不得,眼里直冒火星,“褚七,你不是说不会再骗我了吗?”

那人摸了摸鼻子,眼睛从未舍得离开她,节操早碎得稀巴烂,“最后一次。”

隔着衣料苏辞都能感受到那人身上动情的热度,推了推他,红着脸训斥道:“闹什么?伤口还没好,起开。”

他蓦然一笑,好看得险些晃了苏辞的眼,但依然无法忽视他那只解她腰带的手,“是啊,正是因为伤口还没好,阿辞千万别乱动,扯到伤口就糟了。”

“……”

脸这个东西,褚慎微到底可曾拥有过?

苏辞望着他双浸在笑意里恍如星辰的眸子,还是想确认一件事情,认真道:“褚七,你日后可会后悔?”

淳于初解腰带的手一顿,宠溺地敲在她的额头上,“又瞎想什么呢?为什么要后悔?阿辞,我没把什么人放在心上过,从小在那京城里的阴谋泥潭里长大,心早黑了,什么苍生百姓与我何干?那些人的心又比我干净到哪里去……可你与我而言不同,你是浊世的光,就算身处最肮脏的乱局中,却无染无杂。明明身影单薄得好似一折就断,又像锐利的剑锋,总能在乱世中斩出一条路……”

就像纯一和尚说的,大将军满手鲜血、一身杀戮,却从未辜负过一个仁字,只是难以放下,凡事记挂在心里,只会苦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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