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大雪封路了,你们最好绕路”,一位路过的老翁说到,然后便顶着风雪离去。
听雨一张嘴便是一口拔凉拔凉的雪,“主上,这里右拐是灵峰崖,虽然路窄了些,但定能在天黑前赶到最近的乡镇,其他的路怕是耽误时辰久。”
淳于初将身上的雪貂披风盖在苏辞身上,渡内力为她取暖,即便车上有炭火,可苏辞的身子骨还是受不得凉,皱眉道:“走最近的路。”
“是。”
一入灵峰崖,听雨便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可风雪太大了,完全阻隔了视线,连落云那死壮实的身板都在风中摇晃。
“不对,退回去。”
听雨察觉头顶的落石时,已经太晚了。
淳于初一把抱住苏辞,飞身出了马车,刚一落地,马车就被砸了个稀巴烂。
苏辞从马车出来的那一瞬间,便觉得周身,甚至连血液都被冰封住了,尼玛,没了内力之后,冷得她想爆粗口。
淳于初目光一寒,望着那摊落石,这世上从没有意外。
果不其然,落石堵住了前路,当众人想原路返回时,后路已经被黑衣人堵死了。
对于苏辞和淳于初来说,刺杀比吃饭还稀松平常,两人光望那儿一站,就是拉仇恨值的,想要他们命的太多了。
然而,令淳于初愤怒的是苏辞越来越差的脸色,他没工夫和这群人耗下去。
“你那身武功被狗啃了吗?杀出条道来,别干看着行吗?”
苏辞冻得上下牙齿直打颤,这是两人“成亲”后,她第一次说话没变着法子得挖苦他。
一个大权在握的王爷、舌战群臣的皇子,竟为了她这么句半损不损的话,欣喜得心头一跳,当即挥掌杀了出去。
本来也没有主子上战杀敌的道理,不过落云、听雨再次见识到了自家主上内功的彪悍程度,那是个人吗?
一掌灭掉十个人,他们做暗卫的不要面子吗?
苏辞站在崖边,无所悲喜地笑了笑,一名轻功绝顶的杀手很给面子地注意到她这个弱鸡,挥剑杀了过来,速度快得让落云、听雨都没反应过来。
淳于初瞳孔一缩,映着苏辞那抹运筹帷幄的笑。
躲啊,为何不躲?
她是故意的,她想离开,哪怕以死的方式,也要逃离他。
这个念头在淳于初脑海中滋长,入骨毒在每一寸血管里叫嚣,撕扯着全身的骨肉,像要把人绞成碎屑一般。
根本没人看清淳于初是怎么一眨眼间移到杀手身后,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已徒手掏出杀手的心脏,血腥无比。
令人畏惧的是,当淳于初再次抬眸时,他的眼睛比指尖的血红得还放肆,有着吞噬一切的凶残戾气。
与此同时,杀手的剑划破了苏辞的肩头,她发誓,这次不是有意往下跳的,真的是这副身体太弱了,冻得发僵,没了站稳的力气,脚底一滑,就那么悲催地掉下去了。
谁能比她死得还随意?
淳于初紧接着跳了下来,在空中一把抱住她,力气大得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里,整个人像野兽般残忍且不容反抗,声音却小心翼翼到可怜。
“阿辞别走,不许离开我……我认输,我认输了可好?”
放下一国皇子的尊严,放弃高高在上的荣光,“一败涂地的是我,我曾说与你相遇起,一字一顿都是假的……不是的,只有这句话是假的……莫走,就当我求你,我求你了可好?”
苏辞盯着他红到滴血的眸子,一瞬心疼,偏偏心房像有热血流过,驱散酷寒。
褚七,你究竟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还是说连我的于心不忍都在你的算计里。
苏辞自认从不从什么心慈手软的人,该杀得杀,该折磨得折磨,无法原谅的就是无法原谅,认死理,不回头,但他一番话竟化去了她心头所有的郁结,仿佛自那次坠崖后,她苦苦活着,除了想看一眼四海升平的盛况,还想……那天江晚寒问她以后想干什么,她撒了谎。
若还可以,她想再见一眼褚慎微,是那年陪她泛舟游湖、纵横疆场的褚慎微,不是淳于初。
如此轻易的原谅是不是太不争气了?
可是要怎样才好呢?
大将军一辈子寡淡,感情大半放在了幼年的冷宫,若是让她选,她宁愿拿一切换师傅安乐一生,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还有便是对北燕帝,儿时的依赖、红着脸的喜欢都变成了她对帝王的忠义,再无其他。
成年后的大将军除了要上阵打仗,还有顺便当操心的老妈子“养孩子”,言简、子深、璇儿,以及后来的丫头,她恨不得掏心掏肺,生怕教得不好,虽然言简好像养跑偏了……呃,偏到大西洋去了……
末了,苏辞那点为数不多的良心都放到了那弱不禁风的谋士身上,军中将士一度以为她拱了尊祖宗。
又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帝王,只有在他面前才会俯首称臣。
苏辞回过神来,深深叹了口,紧紧抱住淳于初的腰身,他身上一直有股药香,或浓或淡,可她不厌,甚至喜欢。
“不走了,要死一起死。”
他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有些被入骨毒搞傻的迹象,痴痴道:“舍不得。”
“什么?”
他血红的眸子开始无神,因压制体内的入骨毒,嘴角溢出血,却死死搂着她不放,强撑着神志,“我死在你前头……你怕黑,所以黄泉路上我先走,为你探路,为你点灯……”
继而温柔地吻在她额间,“阿辞,莫怕。”
说着,他将自己的身体垫在苏辞身下。
苏辞挣扎着,眼眶瞬间就湿了,“褚七,我不许……”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甜的。
第40章 动心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大将军真想知道她命这么硬,不会遭雷劈吗?
但当她整个人在冰冷的潭水里失去知觉时,寒到钻心的窒息感提醒她活着并不死了舒服,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淳于初那双殷红如彼岸花的眸子上,疯魔又焦急……
她再醒过来时,躺在一辆马车里,肩膀上的伤已经上药包扎好,连衣服都换了一身干净暖和的,雪已经停了,马车晃悠地行驶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不知道要去哪儿。
苏辞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驾车的淳于初,周围再无他人,这衣裳谁给她换的毋庸置疑,恨不得将人一脚踹下去,奈何此时淳于初骤然回头,眼中的赤红已经了无踪迹,可双目无神,呆滞得很,整个人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吓了她一跳。
“褚七?”
淳于初似丢了魂般一言不发地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披在她肩上,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发热,便继续目不斜视地驾马车。
苏辞再迟钝,也看得出他不对劲,皱眉道:“褚慎微,你怎么了?”
接连唤了几声,他都毫无反应,宛如一具遗失思想的驱壳,唯一搭理苏辞的一次就是将水袋递给她,大抵是觉得她唠叨半天该渴了。
“褚七,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答她的依旧是淳于初的沈默。
苏辞几次试图跳下马车,都被淳于初温柔又强制抱了回去,然后继续赶路,她见他不是胡乱驾车,而是有目的地前行,便没再阻拦。
关键是某人现在既不说话,也不讲理,油盐不进啊!
直到傍晚时分,马车慢溜溜地进了一座小村庄,这村落被一座大山与外界相隔,山的另一侧大雪纷飞,而一过山界便是艳阳天,一股如春的暖流拂过脸颊。
从田间归家的老农望见淳于初露出一抹庄稼汉的淳朴笑容,招手道:“阿七回来了。”
树下喂鸡的大婶扭过头来瞧,亦是眉开眼笑,热情道:“有三四年没见了,你那院子元伯一直有打扫,干净得很,回家歇息去吧。”
苏辞瞧着那一路和自己绷着张脸的淳于初,竟对这些人温和地点了点头,火就上来了,咬牙道:“褚七,你是不是故意的?”
淳于初迷茫地回头看她,眼中满是木讷和呆滞,好似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苏辞的太阳穴直突突,这货是傻了吗?难道落水是脑袋磕暗礁上了?可也没看见头伤哪儿了。
“阿七”,一名老伯从院中步伐蹒跚地走出,满头华发,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久别重逢的慈祥笑容,泪水争前恐后地落下,“这几年去哪儿了?你母亲的忌日也没见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