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娄闻言,隐忍地低下头,咬牙道:“从属下做暗卫之日起,便起誓至死效忠皇上。”
话一出,苏辞明显能看到璇儿的眸子像是失去光辉的星辰,于黑夜之中深入寒潭,强撑着那看似善解人意的笑容,对离娄亦是对自己喃喃道:“无妨。”
“呵呵”,苏辞拾起地上的匕首,递给璇儿,“自尽吧。”
璇儿一惊,“什么?”
“自尽,你杀不了淳于初,而光刺杀南楚皇子这一条罪名,就足以让两国开战,黎明苍生陷入水火。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活着,今后和淳于初的妃子们争宠献媚,勾心斗角,终日尔虞我诈,匍匐在地上折去尊严和骄傲,践踏着灵魂,只为求他一夜恩宠,最后活成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蛇蝎美人,璇儿你愿意吗?与其今后在深宫内院中苦苦求生,不如现在自我了断干脆利落,省去千般痛苦。”
姬璇显然被吓到了,“大将军……”
“你若不敢,我帮你。”
姬璇慌张地看着苏辞,只见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对准心房刺下,连一个说不的机会都没给她,大将军动手从没有半分余地,死便是死。
紧接着,咣当一声,离娄的斩心剑出鞘,一把斩断了匕首,不知用了多少力气。
离娄护在姬璇身前,满眼杀意,警惕道:“大将军,公主不愿意。”
皇宫是什么地方?姬璇自幼被长公主护得太好了,即便长公主死后,苏辞也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那样一个简单善良的孩子想在一群后宫妇人的手中存活,除非比她们更狠更毒,亲手剥去身上的皮囊,在满身鲜血中再长出一副面目全非的皮相,宛如嗜血的厉鬼,才能在后宫争得一席之地。
而那一日,世上不会再有姬璇。
苏辞看着自己被离娄内力震得发抖的手,嘲讽道:“若是当真不舍,为何不一开始就许她不一样的人生?一定要等到她嫁作他人,身心俱焚,恨你入骨后才回眸看她吗?离娄,我若是璇儿,那一天绝不会和你走,我会杀了你。”
离娄闻言,瞳孔一缩,竟是愣住了。
苏辞揉着被震得发麻的右手,淡淡道:“想好了吗?出门一直往西,从侧门出去,那里有扶苏澈的人,他们会送你们离开南楚。”
姬璇急道:“大将军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苏辞一笑,最后一次温柔地摸了摸璇儿的头,一根银针悄无声息地刺入穴道,直接扎晕了她,“傻孩子,你还有的选,我早就没的选了。”
离娄一把抱住昏迷的姬璇,惊讶地看着她,“您?”
“一会儿我扮成璇儿,你带她走。”
离娄已不是怀疑,是笃定,皱眉道:“您想用自己来换公主?”
“不然我拿猪肉炖粉条换吗?”
“大将军,你可知道不管是皇上,还是淳于初,他们眼里除了江山,最想要的便是你。”
“以前和我打架时,怎么不见你这婆婆妈妈?实话告诉你,老子愿意嫁给淳于初。”
离娄嘴欠道:“可我在你脸上看不到丝毫愿意。”
“……”
她认识这面瘫十多年了,加起来都没今天说的废话多。
“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普天之下哪怕帝王之尊都配不上将军,因为在他们心里,将军的前面永远有个江山。”
苏辞一抹苦笑,“你倒是看得清楚,屁话少说,带着璇儿滚。”
“可是……”
“没有可是,我能自保,璇儿留下能自保吗?”
离娄哑口无言。
苏辞替姬璇换好衣裳后,就转过身,不再回头,语气掺了一丝无法忽视的悲伤,“今日带她走了,就一生别辜负。”
“绝不辜负。”
话音落,离娄便抱着姬璇消失在房间里。
苏辞披上那件火红的嫁衣,一个人站在窗边,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听闻推门的声音。
大红的喜服穿在淳于初身上刚刚好,宽肩窄腰,身形颀长,腰带衣襟上的花纹精妙绝伦,白玉的脸庞上因饮酒染上红晕,一双墨眸深情未央,竟是九天仙人都不及他一个侧脸惊艳。
他踉跄地朝窗边人走去,一把就环抱住,浸着酒香的呼吸拍打在苏辞耳畔。
苏辞也不挣扎,冷冷道:“你要娶的人跑了。”
他用力地抱紧怀中人,生怕失去般道:“我要娶的人从来都是你,阿辞。”
果然,若是今日苏辞和姬璇一同离开,怕是连府门都出不了,可若是换成姬璇离开,苏辞留下,淳于初便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他精心布置的局,然而她明明知道,却还是不得不往里跳。
苏辞的心像被什么冻住了一样,冷笑道:“时至今日你也不忘算计我,就不怕……”
淳于初一手扳过她的脸,吻上柔软的唇,堵住她剩下的话,他不想再听了,怕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他会疯的。
苏辞凉薄的眸子的瞪着他,任由他啃咬,却不做丝毫回应。
他不得停下动作,望进那双凉彻骨的眼睛中,“阿辞,我们假扮了这么多次夫妻,你可有一次是真心的?”
算计,永无止境的算计。
“没有。”
淳于初将贴近她的脖颈,掩藏住自己的神情,轻嗅着她身上的清香,“我有,每一次都是真心的,你若愿意……”
“不愿意,你会想和一个三番四次算计你的人共度一生吗?”
“只要你不再逃跑,这是最后一次。”
一滴温热的水珠递到淳于初的手上,他抬眸,这才注意到那人未干的泪痕。
她像个彷徨无措的孩子,像个一败涂地的亡徒,像个满身枷锁的囚犯,说话时心房抑制不住地疼,大抵也在折磨自己吧。
“褚慎微,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亦或是你杀了我……”
我剔除一身傲骨,却换你如此待我?
第39章 割舍
大婚之后,南楚皇封亲王的圣旨也下来了,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皆进封为亲王,朝臣们面面相窥,心里跟明镜似的,三王夺嫡的局面怕是就此拉开帷幕了,狗鼻子的人依稀能嗅到一股硝/烟味。
淳于初府上的下人不愧都是心腹,见了家王妃换了人都不带诧异的,但七王爷从新婚当夜便被王妃轰出屋,闹了不少闲话。南楚皇纯粹属于管不了自家儿子,随他折腾去,只要不当误继承大统怎么都行。
南楚气候偏暖,乍然入冬,再加上苏辞心中郁结,竟病来如山倒,大将军这条命被北燕帝毁掉三分,被淳于初气掉五分,剩下两分全靠老天爷赏脸。
江晚寒过府探望时,见病榻上的人一副有气出没气进的模样,当场就急了,“褚慎微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本来淳于初是不愿她和北燕的人接触,但她病了多日不见起色,说不心急如焚是假的,他想着见见旧友,能否让她欣喜一二。
苏辞看见那张牙舞爪的江大人,跟炸毛的猫一样,心情确实美妙了几分,缓缓笑道:“难得见一回,你就不能安生地陪我说说话吗?”
“若是每次见你都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我宁愿少见。”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苏某矜贵得很,见一面少一面。”
“呸呸呸,你这糟心玩意竟还有心思戏耍我?”
说着,朝一旁一口没动的药碗看去,眉头一皱。
大将军没啥癖好,缺德的时候喜欢逗猫,逗到炸毛,她摸了摸鼻尖,“好久没听到人损我了,以前只有师傅会骂我。”
江晚寒手一顿,还是端起了药碗,“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沈将军若还在世,定会将这药像灌牲口一样给你灌下去,矫情什么,喝。”
苏辞也没拒绝,浅笑接过,一饮而尽。
听雨搬上一把梨木椅,让江晚寒在床边落座。
他定晴看了一会儿脸白到没法看的苏辞,没忍住叹息道:“小辞啊,你当真割舍不下他吗?”
这个他是谁,自不必多说。
以江晚寒对苏辞的了解,大将军铁血一生,却实在和“心狠手辣”这四字挂不上钩,但最容不得的便是欺瞒和背叛,以她的性子,对褚慎微理应绝不手软,难怕武功尽失,誓死也会拉那人下地狱,鱼死网破。
可苏辞偏没有,纵褚慎微天纵之才、诡谲神算,可她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否则也不至于一直被人拿捏着七寸,说到底是大将军自己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