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太多肮脏和腐朽,早已不愿再多看苍生一眼,宁愿将其都当做器物,也不会再将其置于心上。
“偷听够了没有,听够了就滚出来。”
她冷冷一声,落云、听雨才注意到门口有人,此人武功在他们之上,大意了,寒剑欲出。
六皇子淳于�i已破门而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他这人看着像块美玉,实则暗藏杀机
“我对不喜欢的人一直很敏感。”
隔着门都能感觉到他那股令人厌恶的炙热目光。
落云、听雨目光不善,苏辞出门十趟,有九趟能和他“巧遇”,巧遇个鬼,分明是来和他家主上抢媳妇的。
“你方才的话着实惊艳,北燕大将军苏辞的胸襟和见识果然非同常人。”
“六殿下若是很闲,楼下左拐有说书先生,他说的更精彩。”
他不缓不慢拂了拂袖,如沐春风地笑道:“苏将军能否告知本皇子,为何不喜我?”
一时脱口而出,“笑得太假。”
顶着一张和北燕帝相似的脸,偏没有那人半分坦荡,北燕帝虽然心狠手辣,但从不装模作样。
他未收敛笑容,深深看着她,“苏将军还不愿意承认,你我少年时便相识。”
苏辞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你死缠烂打若是为了问这个,好,那我告诉你,见过,小时候那个把你踹下湖,还说你笑得假的就是我。”
“……”
这事说来话长。
淳于�i是尚贵妃之子,但在其幼年,尚氏只是个低贱的嫔,越皇后登位后残害皇子,为了保命,他早已在母亲的教导下,习惯戴着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具。
少年时,他被越皇后逼迫出使北燕,第一次在北燕皇宫中模样美到孤傲的小太监,骤觉心房一跳。
那年苏辞才十二岁,还是北燕皇宫里那个倒霉出天际的小太监,就是那种运气差到喝口水都塞牙的地步,故而遇见了淳于�i。
“混账,哪里来的小太监敢冲撞六皇子殿下?”
六皇子身侧狐假虎威的小侍从一脚朝苏辞踹去,却被淳于�i拦住。
“无妨,她还小。”
苏辞那时候模样还未长开,但已掩盖不住天人之姿。
她抬头望了一眼,似是惊讶,惊讶于那张和小太子七八分像的脸,转而又摇了摇头,不像,一点都都不像。
十二岁的苏辞还未懂得权谋应变,心思干净得如水,直言不讳道:“不想笑就别笑,太假。”
少年的淳于�i如遭雷劈,脸上顿时一道裂痕,见她转身要跑,伸手去抓她,“等等……”
苏辞发誓,她当时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喜欢别人碰自己,谁能想到一个比她高一头的大男人那么弱鸡,一个侧身,轻轻踹了他一脚,就噗通一声落水了。
当然苏辞那四通八达的神经只记得这么多,可淳于�i记得,他后来去找过很多次小太监,可她总是对自己视而不见,那人似乎一直那么冷冰冰的,不过美极了。
直到有一日他看到,小太监和废太子站在木兰树下,那人捧着杯茶递给废太子,笑得纯洁无瑕。
明明两个长得相似的人,明明他只是想和她多说一句话……
就像同是南楚皇的亲儿子,除了他七弟外,父皇不会给予任何皇子父亲般慈祥的笑容,因为他眼里只有一个儿子。
偏心,世人都偏心,偏爱自己所爱的,伤害在乎自己的。
饭桌前的苏辞觉得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淳于�i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啃了,她的被仇恨值完全都不知道怎么来的。
“六皇子您吃好喝好,在下告辞。”
淳于�i的声音突然变冷了,“苏将军甘心一辈子做我七弟的玩物吗?被他囚在府里,日后也可能囚在宫里,即便他有心封你为后,可南楚群臣会答应吗?到时候得个小小妃位,一辈子困在皇宫里勾心斗角、任人鱼肉,日日夜夜讨皇上欢喜。”
听着就让人反胃。
苏辞刚走到门口,未回头,嗤鼻一笑,“六皇子想得真长远,可惜你说的一个字都不会发生。”
“自然,苏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七弟囚不住你,我也愿意助将军脱离苦海。”
落云和听雨心里将淳于�i骂了个狗血淋头,当他两不存在吗?当面抢人,眼见着他们剑都要出鞘了,被苏辞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脑子落家了吗?
“多谢六皇子好意,我的事我自己解决。”
“本皇子也只是知会一声,他日若是苏将军想走,随时可以来找我,必助将军心想事成。”
苏辞未理会,大步走了出去。
屋中空剩淳于�i一人,望着楼下远去的红衣,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早晚有一天你会来求我的。”
侍卫进门禀报道:“殿下,蜀川大旱,皇上急召众皇子入宫。”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知道了。”
这南楚的风也起了。
第34章 赈灾
蜀川出现了百年难见的干旱,百姓都快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可南楚皇直到灾情无以复加、百姓暴动之时,才收到府衙的急报。
这就是南楚欺上瞒下的父母官!
帝王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统统砸了,雷霆之怒下御书房跪了一地皇子重臣,但当务之急还是要遣粮救灾、安抚民心,尤其是蜀川揭竿而起的农民军席卷了蜀川大半州府,已有十万之众,如何镇压尤为重要。
这事看似严重,但实际上只要及时派粮,再派军队围剿暴民,既能获得民间声望,又是军功一件,关键是派谁去。
三皇子主动请缨,此等美差焉能便宜他人?
南楚皇却指派了淳于初前往,六皇子期间未说过半句话,他知道自家父皇有多偏心,不过谁能笑到最后尚不可知。
……
“为何要带上我?”
苏辞不情不愿地坐在马车里,一脚踹开了企图坐在她身侧的淳于初。
他也不恼,安生地坐到了犄角旮旯,“阿辞有多少本事我还不知道吗?把你留在京城,等我回来时,怕已远遁江湖、无迹可寻了吧。”
苏辞笑皮不笑肉地弯了弯嘴角,然后一脚将其踹出马车。
落云和听雨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他家主上脸皮厚,不怕摔。
由于旱情紧急,众人也不敢耽搁,带了几车粮食先行,昼夜不停地赶路,才到了蜀川灾情最严重的青杞村一带,运粮的大部队还在后面。
淳于初一行人乔装成乐善好施的富贾,因祖籍蜀川,听闻大旱,特变卖家产送粮救灾,还带了不少金银珠宝,惹得蜀川总督亲自迎接。
“褚先生真不愧是我蜀川人,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慷慨仁义,本官多谢了。”
那贼眉鼠眼的蜀川总督边说,边瞟那几车金银,贪婪之态尽显无疑。
淳于初简单易了个容,贴了两撇小胡子,看着还是一派儒雅温润之风,伸手去扶马车上的“妻子。”
一袭红衣、轻挽发髻的苏辞狠狠地瞪了淳于初两眼,他假扮夫妻上瘾了吗?
那蜀川总督望见苏辞时,两眼一直,张着嘴巴,口水险些流下来。
别怪南楚皇说她生得祸国,那样一个女子,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思?若是南楚皇再年轻个十几岁,也不会不计代价地将人弄进宫,焉知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又何妨?
淳于初眉头一皱,目光中一抹若有若无的杀意,和颜悦色道:“总督大人,我夫妻二人想去青杞村看看。”
苏辞眸子依旧冷得凉薄,连个眼神都没赏给蜀川总督,淳于初之所以费尽心思跑来送粮,不就是想将这蜀川的贪官污吏扒个干净吗?
一行人谢绝了总督殷勤的入府邀请,进了青杞村。
大旱之年是什么样的?
死亡的燥热,一团吞噬生机的烈火,站在旷野�t望干涸出裂痕的土地,肉眼可见一层滚动的热浪,连亡者死前最后一滴泪水都会被蒸发掉,那是绝望。
瘦到只剩皮包骨的男孩儿在地上蜷曲着身子,空中一只老鹰在盯着他,等待他死亡后下嘴,使其成为果腹的美食。
所幸没有,孩童最后的目光停留在一袭红衣上,是被人珍惜抱起的感觉,而被淳于初射落的那只老鹰引来一群饥肠辘辘的村民疯抢。
好在淳于初带来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镇压了意图哄抢食物的百姓,有秩序地分发,并通知周围的村镇过来领粮食,但不少村民在吞咽干粮时,干咳不止,没有水而干裂的喉咙被食物划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