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温泠一拜,道:“不知是丞相父亲所留之物,草民知错。”
温泠并未回答,而是又将剑拿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剑身,他道:“剑虽好,却不够精致,本官便从来没有佩戴过,可放的时间久了,又觉得颇有些对不起父亲。况且,好剑当佩慧眼识珠的伯乐。”他对孔雀道:“你拿于此剑与本官比试一番,若是赢了,我便将此剑借与你,直至你要离开此地,如何?”
孔雀与长琴相比,对人间所了解并没有强到哪里去,他们的心中,正便是正,反便是反,真话从不吝啬说出口,也从不会用谎言去欺骗旁人。
孔雀思索半晌,说了个好。
二人只拼武功,恐怕不相上下。他们在庭院之后打斗许久,又在房屋之上翻飞。
府上上了年纪的老管家捧着瓜子兴致盎然的看着两个人比武,对着角落里藏着的几个丫头吼道:“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
小丫头们四散而逃,暗地里狠狠的白了那管家一眼,呸了他一唾沫。
就在老管家看得正起劲的时候,温泠一脚踏空,险些从房檐上掉下来,好在孔雀拉了他一把
,可是孔雀竟然也没有站稳,两个人齐齐掉了下来。
好在孔雀反应迅速,将自己做肉垫转到温泠身下,又将他的头护住,这才在落地的时候,温泠毫发无伤。
其实孔雀心想,要是这小丞相有个好歹,他后面要做的事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孔雀想的清淡,温泠却难以置信,他撑着身子从孔雀身上起来,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三郎!”
孔雀想了想,三郎,是他。不过从来没人这样叫他,一时有些不太习惯。
温泠见他发怔,以为他是受伤了,忙叫人将他扶起来。
可是下人还未凑近,孔雀便自己盘腿坐了起来,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问道:“丞相无碍吧?”
温泠摇头,蹲在他身侧为他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可是孔雀是妖,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受伤呢?但是孔雀又想人是很脆弱的,从这样高的地上摔下来,恐怕怎么也要躺个半月二十天的,他这样完好无损,恐遭人非议。
于是他微微施展法术,将后背幻成一片淤青的样子。
果然,温泠见到的他的伤变了脸色,片刻也等不得,将他安置到卧房后,又从宫里加急请了太医来,并且亲自为他上药。
孔雀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让温泠按着上药,他转过脸问道:“丞相,此次比武并未分出胜负,这可如何是好?”
温泠为他涂抹药膏的手一顿,过了良久都未回答,孔雀被揉的很舒服,就在险些睡着的时候听到温泠说:“今天,谢谢你。”
孔雀笑了笑说:“丞相您看这样如何,您将剑借与草民,等草民伤好了,就做您的贴身侍卫。”说着顿了顿,无奈道:“丞相您比草民天资高出太多,恐怕不需要草民来做幕僚也可,既然无以为报,那便以护丞相安危来做报答吧。”
温泠与他四目相对,说了个好。他问道:“你是太子的人,从祁国来,可是祁国人?”
孔雀想了想,点头。
温泠笑:“那等太子回来,我可要像他将你讨要过来,继续当我的侍卫。”
孔雀摇头:“我有一心上之人在祁国,怕不能跟太子回国。”
“你成家了?”
孔雀又点点头,无奈道:“草民那心上人儿,比草民聪慧许多,若他来到此处,怕是没有草民靠近丞相的份了。”
“你可真有趣。”说完温泠将一层纱布盖在他的后背,嘱咐道:“药膏敷一个时辰即可,你睡一会儿。”
温泠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困倦中忘记了行礼。
温泠看他片刻,起身出了门。
温泠心道:“父亲,好像也并没有出现你说的那种感觉。儿似乎觉得,这样……很好。”
梦境总是虚无缥缈的,但梦境又是美妙的。梦里总是容易将许多年的风霜忘却,而绿柳清风拂过,层层雾霭拨开之后,见到的仍然是那个聪慧如斯的少年,他慵懒凭栏独坐,带着半分笑意逗着停落在指尖的一只丑鸟儿,许久,忽而转头,低低的唤了他一声山君。回眸那一笑如梦似幻,变得飘渺不真。孔雀的心中隐隐一痛,醒来时问自己,竟是噩梦么?
因为无法忘记所以耿耿于怀,孔雀幻出纸笔而将梦中所见衡非一笔一笔勾描出来,许久之后,那少年便跃然纸上,而他眸中的笑对着那鸟儿而非对着他,他见不得,见了便知那眸中的虚情假意。
第57章 第十朵桃花
往日孔雀日出而起,从不懈怠,只有衡非被他养的有赖床的毛病,可是这些日他做一只被囚禁的孔雀做的有些舒坦,终于也尝到了赖床的味道,可是毕竟他是装病,心中不安,难免睡不踏实。
这日迷迷蒙蒙间,他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本来他以为是进来收拾的丫鬟,便没有在意。可是那脚步自从进来便再没有的声息,不禁让人心生怀疑。
孔雀忽然起身,朝那声音静止出望去。
孔雀未束发,衣衫有些凌乱,神色迷茫,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醒了?”温泠见他醒来,右手折扇指了指桌案上的木盘说:“换药。”
见是温泠来,孔雀忙整理好衣物,反之一想又不对,他这幅样子哪里像是病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便站了起来,尴尬一笑说:“丞相,草民已经没事了。”
温泠似是并不很在意,他指了指桌案上的画,问道:“三郎,这是何人?”
画上之人,墨色勾勒,细致处,一颦一笑皆生动万分。若不是亲近之人,怎会这样细察入微?
孔雀走过来将那幅画收了起来,并不忌讳,淡笑道:“草民心上之人。”
温泠沉默片刻,打开折扇扇了扇,说:“那本官不替你上药了。”说着便要离开,走之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道:“今日早朝,皇上命我去江南游走歇息个数月,你即要做我的侍卫,理同随我一起,明日你带上清风,随我一起去。”
“是。”孔雀作一揖,待温泠走后,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
这丞相怎么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过想想也是,这是人家自己府上,人家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孔雀悄悄出了丞相府,稍走几步便化作青雾消散,再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祁国。
走了许多日,他还是忍不住回来看一眼他。
夏日里的深夜,静谧而安详,只有偶尔能听到的一两声蟋蟀的叫声。孔雀侧身立在他的门口,沉在阴影里,直至寝殿的烛火熄灭才缓缓推门而入。
他立在衡非床前不远处,在确定他确实睡下了之后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走了过去坐在了衡非床边。
可不成想,孔雀刚坐下,衡非便悄然睁开了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看了许久。
半晌后孔雀首先败下阵来,他摸了摸他被汗水浸透的黑发,问道:“怎么睡这么浅?”说着又将他身上盖着的被子悄悄灌入一丝清凉。
衡非摇摇头,爬起来坐到他的怀里小声说:“热,睡不着。”
孔雀圈了圈他,好让他靠的舒服一些,又问道:“噫,你识得我,得叫我何称呼来着?”
他靠在他肩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三三。
孔雀挑挑眉,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又将被子盖好之后又守了他片刻才悄然离开。
而一路夜风清爽,不禁让孔雀放慢了脚步,等再回到温泠府上的时候,天上已经翻了鱼肚白。
他回来时,温泠正站在他的卧房,见他回来,问道:“你去了哪里,还要本官等你?”
孔雀想着自己明明是掐着时间来的,怎么会晚了呢?他仔细一打量了了一打量温泠,这才发现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身后只背着一个包袱,手中拿着清风,也无侍从,此时天还有些昏暗的黑,孔雀见此便猜出了几分。
温泠见他眼神不对,终是心虚了一些,将清风与包袱一同丢给他,说:“我在府上各处都设有密道,之前我从未去过往江南,也并不想大张旗鼓的走,所以只带上你。”说着他瞪了孔雀一眼,又道:“我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你的命也别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