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苒怔忪片刻,拿起扫把又开始扫院子里面的落叶,扫了没几下便将扫把狠狠的丢到了地上,骂了一句:“洛渊,你大爷的。”
一个女人都照顾不好,算什么男人?
洛苒离去时,出了皇城,在城郊行驶许久,发现远处一座陵墓很是惹眼,便问车夫:“前方是何人的陵墓?”
那车夫老实巴交的,呵呵一笑,回道:“回大人,那是咱们景文帝,孝仪皇后的陵墓啊,听闻景文帝为她舍去后宫佳丽三……。”
“停车!”
洛苒这一声喊,惊起林子中一片鸟叫声,连车夫都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将马车停下,连后面跟着的军队也都停了下来。
洛苒跳下马车之后四处看了看,而后和军队几位头领说:“今日就在此安营扎寨吧。”
“可……我们不过才出了皇城百里不到啊。”
“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您……”
没想到洛苒这一呆竟然就待了三天,直到第三日午后才不得不出发。
这三日洛苒也没做什么。第一日,赌气似的绕着诺大的陵墓走了一圈,说了一个丑字,又绕了一圈,说了两个字,真丑。
洛苒怎么也没想到那日活蹦乱跳,甚至敢从城楼上跳下去的姑娘就这样躺在了这黄土包里。
第二日,他差了十名快马侍卫四处寻找这个季节能开放的所有花朵摆在的墓碑前面,堂而皇之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过而不往非君子,既然四哥来了,空着手总是不太好。”
第三日,他盘腿坐在墓碑前自言自语:“这世上女子千千万,比你漂亮的有的是,比你聪明的也有的是,不过比你笨的应该没几个。”
“你要问我为什么这么说,你且看看自己这一辈子多荒唐,嫁错了人,还轻而易举的被我骗,最后你看,躺在这里了吧。”
最后他叹息,终于说了句还算好听的:“我要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会记得你的,你也不要忘了我……骗过你。”
洛苒与君默琅的缘分不过一面之缘。初见时,洛苒觉得这女子实在无过人之处,姿色稍有几分,个头不高,身材也不好,脾气也差,真不知道洛渊哪里看上她了。
可后来他才发觉,她柔弱,柔软的让一个想站到高处的男人有了一个放松戒备的港湾。坚毅,虽连累爱人,却愿献出生命去挽回过错。
风中,她薄衫轻舞,笑得温温柔柔的坐在城楼上,轻易便可牵动城楼下他的内心。
城上,他疑惑的看着丝毫没有胆怯的她,不知为何她不会惧怕。
待他明白她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时,她回眸对他一笑,是宽容,没有丝毫恨意的模样。
那样的眼神,也狠狠的牵了他的心一痛。
他伸出手,未挽回她的一片衣角。
佳人在南方,求而不得,爱而不得。
第46章 寡人。
长琴出宫之后与李公公云游四方,或徒步,或坐船,山水间行走,总能品得几分真情。
而人间游历这几年,他偶尔会想起曾经经历过洛渊的年少时光,有个少年曾对他说,待天下皆安,要和那时的几个少年们再看一场雪。
可前几日李公公为他束发时说:“陛下,您有白头发了。奴才老了,您也老了。”
曾几何时,曾经相许再看一场雪的两个少年,鬓角已经被白霜悄悄染白。
当年踏雪捉不到兔子的少年们老了,抱着兔子的少女长眠在了黄土之下。帮他们捉兔子的少年战死在了边疆的黄沙里。
今年冬日看雪的只有他自己了。
山间风晴不定,长琴出来时还只有几朵雪花,坐了还没有多久,雪便如鹅毛一般落了下来,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
他垂眸将目光放在桐华上,指尖轻轻拨弄起来,雪如精灵,翩然而舞。
一把油纸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长琴指下琴音一断。
他的身后传来李公公的声音:“陛下,天冷,早些进屋歇息吧。”
原来是李公公。
他在妄想什么呢,昨日伞下之人已经不在了,今日又怎会成为撑伞之人?
之后十年,长琴在洛国与祁国之间行走,看过世间生死,真情实意,虚情假意。一路磕磕绊绊,却从来来不肯停留半分。
第十五年,他得痨病,李公公劝他停下歇一歇,可他仍然不肯停下,却从来不和李公公说他为何要这样做。
第十七年,他终收满最后一百六十五滴真情之水。
天君向来小气。他不完成任务,就算是死了,也要再将他送回来。
她此生爱的刻骨铭心,爱的是洛渊,奈何桥边等的想必也并不是那个名叫长琴,霸占着他身体的那个人吧,而就算等的是他,她又如何等得到呢。
告诉不到她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痨病越来越严重,四十五岁那年,跋山涉水,回到了他们成亲的地方。
李公公求他吃药,他不听,将药都偷偷倒到了花盆里。
然后花盆里面的花都死了。
李公公很多次无奈的和下面小一辈的说,照顾上皇,就像照顾一个孩子,远不得近不得,哄着,收一收,还得放着。
下面小一辈的小公公都拿着本本认真的做着笔记。听着李公公讲上皇年轻时候的事情,唏嘘一番,摸一把眼泪,赶紧记下重要的东西。
讲着讲着,门口突然站了一个披着头发,细瘦的身影,老公公将手中的瓜子一丢,赶忙跑过去将那人拉走,边走边念叨:“陛下。天冷,您别出来晃悠。”
长琴不动,指着庭院中摔碎的一盆花说:“碎了,换新的。”
这个月不知道是第几回了,每次他倒药灌死一盆花就丢院子里,掩耳盗铃。李公公说,他这幅样子,像极了皇后当年任性的模样。
每次李公公送去一碗药。看他喝一口,然后听他的话背过身去,知道他将药倒掉,却无计可施。
喝了总比一口不喝要强。
盛文帝来看过他几次,他只字不言,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
长琴的病大概拖了三年,有一天,他突然对李公公说:“朕闭上眼睛就是她初嫁我时的模样。”
缠绵病榻许久的长琴,那日精神忽然好了许多。
李公公自是知道,上皇大概是大限将至了。
他眼睛很亮,看着门口很久,然后将服侍的宫女公公都赶了出去。
他说:“她一定在等我,你们在这里,她就不敢出来了。”
盛文帝跪在大殿门口,所有人都跪在了大殿门口。
那天阳光很好,长琴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手。阳光照在他手背皱纹的沟壑里,他抬起头,却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说:“你装疯卖傻,给谁看。”
“刀呢。”他问。
武德星君疑惑的看着他:“什么刀?”
他脸色很差,瘦弱又枯槁,却用尽力气揪住他的衣领,有些艰难的喘息,又问道:“刀呢。”
武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幻出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
长琴一把夺过那把刀,颤了颤,一刀插在他的心头。
他抬头问他:“疼吗?”
“疼。”
“她也疼。”他说。
“你疯了。”武德挥袖将他拨到床上,又道:“我是在帮你们。”
“何须……你来帮我。”
武德将匕首从自己胸膛□□,伤口迅速愈合。他坐到他身边问道:“你可还记得我曾和你说的那个女子,我那日在花街见到的。”他想了想,说道:“那是我飞升前的师妹,我飞升时弃她而去,她郁郁而终。可她此生过的很幸福。我的意思你懂吗……”
此时长琴已经没有气息,再也不能回答他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睚眦必报呢。
罢了,让你自己一看便知。
第47章 幻境
又是梦。
长琴看着自己一身粗布衣,疑惑同时,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行为粗鄙,吐出的话肮脏不堪,一看便是市井流氓。
等那人洗脸时,他才看清这张脸。
一张四四方方的脸,胡子拉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直到他的游识稳定,才意识到,这次他是真的死了。不过按说他历劫之后应当重回天界,为何会来到这样一个莫名的地方呢。
既然已经可以回去了,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