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魂(2)

作者:青行_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纵使玉罗门凶残暴戾震动江湖,也未能寻得芥姜。当夜申流屏听到风声,早早取出芥姜剑交给申淮,直到柳岑来带他离开。

名门正派彻底声名堕落也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申淮并非未曾怀疑柳岑,只是若她为取芥姜剑谋害伏蜇谷,又何必带他东躲西藏,位高如掌门弟子,却再未回过玉罗门。

私心却也无可言说,当年少女一身黑衣飒飒,仿佛融入湖水倒映的夜色中,那时远方的渔火在微风中飘摇,时过境迁,它还停留在那里,从未离开她的眼眸。

☆、3.

3.

柳岑几乎按耐不住想要回头走上另一条路,师傅就在那里,她或许能远远见他一面。

离开师傅身边一年有余,她已然感觉到冬天的冷了。

彼时少年衣摆在她幼时的目光中一闪而过,她的腿脚被冰雪冻得僵硬,最后拼尽力气拽住那片衣料,那人停下来,在她面前放了几枚铜板,轻轻掰开她死抓不放的手。

那年柳岑只是流着泪看自己的手被一点点掰开,少年纤长的手指看上去轻柔,力气却极大,她糊涂地想,自己这样纠缠人家,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少年却轻轻“啊”了声,捏着她的手,回头道:“师傅,你来看。”

那是多年前尚在修习剑术的玉烟子,师承申娘,落雪之日同师傅外出采买,探出她适合习剑,便将她一个乞儿带回玉罗门。

申娘要教她,她不肯,拗着非玉烟子不可,门中的弟子骂她不知好歹,掌门肯教就不错了。申娘却不以为意,笑声几乎冲破屋顶,使劲拍了拍玉烟子的肩膀:“行,以后他就是你的师傅了!”

“玉烟子,别总闷着练剑,当师傅的人,多照顾小六。”申娘说。

本来是叫她小柳的,不知怎么念着念着就成了小六。

那时她跟年纪一般大的申流屏亲近,他早入门,她便叫他师兄,姐姐们说她叫乱了辈分,她偏不管,仍师兄师姐地叫,横竖她是最小的一个,谁都迁就着她,管她乱叫还是如何。

柳岑恍惚这忽而改变了的命运,若非强求,她早就死在某个逼仄的巷子里,任由野狗分食她的尸体。

她学到强求,她只能强求,这是她仅有的手段了。

玉烟子不是一个好师傅,比起教授他人,更习惯孤身练剑,但她苦学,玉烟子醒在天色熹微时,她就比他起的更早,提前等在他的院子里,他一出门就可以见到她。

有一日,他说:“小六,醒醒。”

她抖了一下,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挥着木剑就打起了瞌睡,还懊恼着,玉烟子却说:“吃过早饭先去睡一会,我替你应付掌门。”他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发,“以后不用起这么早,等时辰到了,我去等你就好。”

师傅待她从来温柔,是谪仙般的人。

曾见师傅在梨树下,满树雪白的梨花随风荡着,落花从他仰起的脸颊边滑落,悠悠打着旋落在泥土上,他整个人轻柔的仿佛和这漫天的雪白融在一起了。

她忽然不敢靠近。

而他发现她,眼眸中映出她浑然漆黑的身影,温和地笑起来:“原来是我们六姑娘。”

这般温柔的声音,常常惹她落泪。

她愿意一生都做师傅的六姑娘。

后来申娘病重,传掌门位给玉烟子,临终时抚着他的脸,惋惜地笑着:“果然再也没能见到芥姜啊。”

申娘出身伏蜇谷,当年伏蜇谷女子不可精习剑法,彼时太师祖见她习剑颇有天赋,于是试着教授申娘剑术,后来她因违反家规被太师祖重伤,撵出伏蜇谷,带着一心跟她走的玉烟子,从此辗转江湖。

那时师傅以为芥姜是申娘心心念念的古剑,申娘去世后数年间,他不遗余力搜寻此剑,芥姜却始终了无踪影。

对师傅来说,申娘的心结就是他的心结,她至死都无法释怀的遗憾,他非要补偿回来不可。

只是后来他去伏蜇谷送太师祖,也便是闭关多年的大剑师出殡,才得知芥姜并非只是剑而已,太师祖的字原来也唤芥姜。

申娘在临终前挂念的究竟是剑,还是人,终于不得而知。

那日他在伏蜇谷的微雨中沉默许久,衣衫尽湿,直到天光乍破,光线穿透云层,他才动了动,有些迟缓地偏过头,看见柳岑,唇畔露出微弱的笑意:“小六,回家吧。”

柳岑半跪在师傅身后,再站起来时,腿脚已经麻痹有如万蚁啃噬,那时她满心忧思,全然未曾意识到有些心绪在师傅身体中凝固已如顽石。

之后玉烟子寻找芥姜剑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仿佛芥姜才是天下名剑至尊,江湖豪杰名士纷纷效仿,一时冒出许多伪造的芥姜,妄图借此骗钱骗财,玉罗门从不姑息这般人物,伪剑既定,往往难逃剑与主一并殒灭。

玉罗门渐渐落下阴毒残忍的恶名。

她作为玉烟子的关门弟子行走江湖,几年间云烟过眼仗剑而行,未有片刻忘记芥姜之事,每每听闻芥姜剑出,她几乎能与消息灵通的门人前后赶去,徒劳奔波。

玉烟子的煎熬就是她的煎熬,玉烟子所求即她之所求,求而不得如吞苦胆,难得安眠。

不过旁人事,忧心至此已是荒谬,她却必须像过去那样紧紧拽住少年的衣角,手心的联结足以挥去记忆里不变的寒冬。

行过江湖世路,她从未忘记旧年,那时的天地白茫茫一片,她衣衫褴褛匍匐在街上,盼着善人可怜,手脚都是冰的。夜太冷了,冷到无论她如何挣扎,也再没能走出那个冬天。

☆、4.

4.

她与申淮离开小镇,重新走回官道,沿途找了一家客栈,晚上歇在这里。

柳岑夜中准备睡下时,忽然听到隔壁传出一声砰响,她不待去敲申淮的房门,直接攀住窗沿荡进隔壁,尚未及反应,一柄长剑直冲面门刺来,耳边传来申淮的怒吼:“申果,你敢!”

剑刃交击,转瞬拉开距离,柳岑仰起下巴,直勾勾注视着少女略显稚气的脸庞,她盯着看了半晌:“申家人。”

陈述的语气。

申果冷着脸:“柳姑娘戕害申家不够,对少主不杀而囚,究竟有何打算?”

柳岑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长剑出手,申果却不躲,另一只手急忙拦下剑势,他推开申果,低声求道:“岑姊,我申家近乎无人了,你莫与她计较。”

柳岑看向他:“你想跟她走?”

“大人们要见我,我理应露面……”申淮犹豫着说。

柳岑垂下手,面色难看,片刻后,露出一抹笑:“你若有心重振申家报仇,便一定能得偿所愿,我知道的。”

“玉罗门于伏蜇谷有深仇,岑姊,我——”申淮话未说完,柳岑眼前黑了一瞬,杀气从背后涌来,她登时头皮发麻,身体反应更快,探手攀上屋檐,站稳瓦片的下一瞬,数柄长剑冲她劈下,寒光闪烁,月下阴风呼啸而过,柳岑拉开距离,扫看眼前十余道人影:“玉罗门还是下手轻了。”

血债当前,没人愿意多言。

申淮本想跟上去,申果却提膝一撞,硬生生把他按跪在地上:“诸位大人出手,少主回避。”

“我还有疑问在柳岑身上,她死,你们也别想好过。”申淮心中腾起一股火气,指间弹出银刃,割伤了申果的手腕,她倒吸一口气,猛地缩回手,申淮趁机从窗口逃了出去。

入目是一场死寂的对峙,一人立于月下,对面站着十几个持剑的申家人,柳岑半跪在他脚边,顺服地低垂眼眉,申淮几乎在瞬息间将那人与另一道身影重合。

伏蜇谷雨夜,是谁身不佩剑,淌过血水,端得闲情逸致宛若游园。

“我在这,看谁敢动我的徒弟。”玉烟子微微俯身,把她的剑随手拎起来,“也是许久未与人过招了。”

当今天下,谁敢同玉罗门主生死论剑?

申家众人沉默着退后,只用后背围住站在边缘的申淮。

柳岑的目光穿越幢幢人影与他对视,那双眼睛盈着月色,一眨不眨,有些魔怔般的坚持,再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她的目光只是从他身上轻飘飘地掠了过去。

申淮掩下芥姜剑,眼睁睁看着玉烟子携同柳岑跃下楼顶,数步之间失去踪迹,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仿佛经历一场大役。

岑姊还会再见他罢,带着他满心疑惑与早已风干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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