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眼疾手快接过食盒,有些不忍:“谁说可惜,我恰好没吃东西,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口福。”
师昧唇角有暖融的笑意:“阿燃不嫌弃我手艺差就好。”
墨燃把食盒放在亭中的圆桌上,拿出一碗酥酪,配几块荷花酥,大口吃着。师昧坐在他对侧,眼眸中满是温柔。他启唇,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仍然温软得像风:“阿燃,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想不想我。”
墨燃看着师昧,他的确很久没见到师昧了。五年的光阴让他出落的愈发丰神俊秀,眼角眉梢都是风情,一颦一笑都能勾魂夺魄。他怔怔看着师昧,在心中问自己,那些在泥泞寒冷的日子里,他有没有想过师昧呢。
他呼吸有些凝滞,神色有些不自然。他假意正吃的开心,胡乱点点头:“想,当然想。”
师昧垂了垂眼眸,似柳枝不胜娇羞,忽然问道:“阿燃,你从前对我说,无论是天乾还是地坤,只要你喜欢便不在乎。这话……可还作数?”
墨燃拿着调羹的手有些僵硬,寂静昏暗的夜里,师昧的眼睛明亮温润,此刻正闪动着隐隐的光。他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在等墨燃的回答。
墨燃心中酸涩,他无法欺骗自己,却也舍不得伤害师昧。他久久无言,心中纷乱杂陈,不知如何作答,直到师昧忽然起身,颤声道一句:“阿燃,我明白了。”
他几乎是慌张的起身,匆匆离开了墨燃的视线。
墨燃放下调羹,缓缓伏在桌子上,看着那些精致的糕点一点点散尽热气,始终没有再吃一口。
楚晚宁自睡梦中醒来,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他挣扎着起身,揉着肿胀的太阳穴,恍惚记得昨夜一直被一个人抱着,那个人是……
墨燃?
楚晚宁听见门口有人在唤他师尊,不知为什么下意识躺下紧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有醒。
墨燃放轻动作进门,看见睡在床上的楚晚宁。被子凌乱,尚一只胳膊垂在帐外,露出白皙的一截皓腕。他重新给他盖好被子,又轻轻握住楚晚宁手腕,放回被子里,蓦然看见他师尊面色有些红。
墨燃十分担心的摸了摸楚晚宁额头,并没有发烧,他有些担心,却不忍心唤醒楚晚宁,于是就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看着楚晚宁的睡颜。
楚晚宁紧闭着眼睛,似乎能感觉到墨燃灼热的目光,烫的他耳根发热。楚晚宁躺的浑身别扭,索性睁开眼睛:“我醒了……”
墨燃眼前一亮,扶着楚晚宁起身,忧心忡忡问道:“还难受吗,有没有好一点?”
楚晚宁侧过身去,避开墨燃视线,面色如云蒸霞蔚,轻咳一声:“我很好……”
墨燃方才反应过来,他的晚宁在害羞。
他努力忍着上扬的唇角,给楚晚宁递了一杯热茶。楚晚宁接过来认真喝着,墨燃挠了挠后脑:“师尊……今日是十六。”
楚晚宁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墨燃犹豫着开口:“晚间山下有集会……师尊要不要随我去看看,有很多新鲜吃食,师尊一定会喜欢。就……我们两个人去。”
楚晚宁呛了一口茶,剧烈的咳嗽着,墨燃慌忙过去给他顺着气。
楚晚宁疑心墨燃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他努力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又是素日云淡风轻的神色:“我若得闲,便随你去看看。”
墨燃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他弯了弯唇:“酉时我在山门等着师尊。”
楚晚宁从未觉得那么煎熬。
他找个由头把墨燃轰走以后就自己坐在红莲水榭发呆,他混乱的想着,晚上真的要去吗?去了的话……该做些什么。他好像从未这样跟谁好好的逛过集会,因为他觉得自己与那些热闹格格不入。他不会说话也不招人喜欢……去了会不会很尴尬。
罢了。
玉衡长老心一横,总归是墨燃求他去的,自己能去就已经给足他面子了。
灯火上双桥,人潮比肩继踵,项背相望,接袂成帷。四衢八街悬灯结彩,灯笼烙下一席暖融,繁光远缀,各色摊位前攒三聚五。赌坊青楼酒家成衣铺,新奇玩意儿横陈,好不热闹。
墨燃和楚晚宁走在集会上,墨燃半步不离,手里拎满了各色吃食,偶尔用胳膊护住楚晚宁,不让他被来往的人撞到。楚晚宁吃的很开心,他几乎不必说什么,一个眼神墨燃就心领神会。玉衡长老丝毫不心疼他徒弟瘪下去的荷包,连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墨燃一边走一边给楚晚宁剥着糖炒栗子,远处有猜灯谜的摊子,红色的绸缎挂了满树,楚晚宁走过去,直接看向写着“甲等”的那段。谜面只有简单的一个“扰”字,楚晚宁略略思索,取下那红绸来交予老板。
店家看着这气质出尘的公子定非凡夫俗子,恭恭敬敬道一句:“公子可有解了?”楚晚宁点了点头,执笔在后面写下四个字“半推半就”。写到最后一笔,对上墨燃意味深长的目光,忽然红了耳根。
墨燃笑容爽朗:“师尊的谜面真好。”
楚晚宁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店家道了几句贺,取出奖品来,木盒中是一对同心结,坠着浅色的流苏,算不得做工精细,但也称得上是好看。墨燃道了谢,接过那对同心结,认真望着楚晚宁:“我可不可以向师尊讨一个来戴。”
楚晚宁微红着脸,庆幸此处灯火辉煌看不出那绯色。他云淡风轻开口:“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就算都拿去又何妨。”
墨燃笑了笑,取了一枚配在腰间,又取了另一枚系在楚晚宁腰封上。楚晚宁下意识要拒绝,抬眼对上墨燃认真的神情,忽然有些不忍。
周围的热闹喧嚣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安静,他只能看见墨燃专注的神情,感受到腰间墨燃仔细的动作。楚晚宁心跳声震耳,心中黯然的那簇火苗不可遏制的燃了起来。
墨燃……是不是……也喜欢他?
楚晚宁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那同心结坠在腰间,像把他的心也系在了那人身上。墨燃与他并肩行着,楚晚宁悄然无声弯了弯唇,只短短一瞬,却如晴光映雪。
他很开心。
墨燃看楚晚宁双唇有些干,于是寻了一处人少的所在安顿好楚晚宁:“我去买些酒水,师尊等我回来。”楚晚宁点了点头,抱着一堆糕点目送着墨燃远去。
墨燃寻了一家酒楼,正准备打些酒,忽而听得身侧两个衣着锦绣放浪不羁的纨绔聊天,其中一个黄衣男子道:“方才五爷绑的那人可真是有副好皮相,我看了都喜欢,当真便宜那老东西了。”
另一人道:“兄台宽心,美人多的是,我们再去寻更佳的便是。”
黄衣男子又叹道:“你是没见着,比他更好看的恐怕世间少有,还穿着死生之巅的弟子袍,啧啧,上品啊……”
墨燃凝眉,转身一把拎过那人衣领,厉声质问:“什么死生之巅的弟子,给我说清楚。”黄衣男子被拎得足尖离地,挣扎着叫嚣:“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问我!再不松手小爷叫人打断你的腿!”
墨燃不怒反笑,手指渐渐发力,那黄衣男被勒得眼珠直翻,他身侧那位来帮忙无果,只得求道:“英雄手下留情!我们说,我们都说。”
墨燃狠狠把那人摔在地上,长剑直指他咽喉:“说。”
酒楼里的宾客跑了个干净,场面一时混乱。黄衣男子趴在地上半天才顺过气来,哆哆嗦嗦启唇:“五爷是我们这里的一霸,方才在楼下看见一个酒醉的人,穿着死生之巅的衣袍,让人绑去了他房里……就在楼上。”
墨燃收回剑,一脸嫌恶:“杀你脏了我的剑,快滚。”
那两人连滚带爬逃得飞快,墨燃转身去看躲在柜台后瑟瑟发抖的店小二,那伙计颤着声音指了一个门号。墨燃长眉紧蹙快步上楼,在一间厢房前停步。房内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听见一人骂到:“真恶心,生得这么好看居然是个天乾,平白浪费了这张脸,给我扔了出去,碍眼。”
墨燃一脚踹开门,见鬼自掌间凌厉而出,死死缠上那五爷的脖子,五爷手下举剑要来砍,被墨燃一掌掀飞滚下了楼。
墨燃看见师昧倒在墙角,口中堵着白帕,发丝凌乱不堪,双目紧闭,衣衫不整,双腿大敞,身上遍布青紫,像一块被人用过的破布,被随意丢弃在角落。墨燃怒火中烧,又觉得恶心,他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见鬼把快要断气的五爷扔上了床,又卷起一把匕首横飞过去,朝着五爷那处狠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