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宁听到他一遍遍跟自己说,要报恩,不要报仇,于是强迫自己忘掉那些伤痛,咬着牙继续前行。
他从盛夏走到寒冬,楚晚宁便陪着他斗转星移。墨燃吃的那些苦他都感同身受,那些孤寂的夜晚,他默默的陪在墨燃身旁,尽量让篝火燃尽的慢一些,尽量让落到他身上的雨小一些。他希望能代他受这些苦难,那个笑容明朗温暖的少年,不该经受这些。
那年下了很大的雪,雪野之中安静的可怕,只有树梢上的积雪坠落时细微的簌簌声,明朗的日光被雪映得格外耀眼。朔风席卷着冰碴冷冷的刮在皮肉上,墨燃起先还能察觉出痛,再后来便麻木了。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在雪和泥泞里跋涉,那双小脚长满了冻疮,伤口裂开又粘连在布料上,鞋子已经脱不下来了。他单薄的衣服里塞满了稻草,因为找不到棉花取暖,看起来有些笨重可笑。那张苍白的小脸被冻的终于有了几分颜色,脸颊边还凝着两行结了冰的泪。
楚晚宁无数次试着凝结界,可半点效力也无,只能眼睁睁看着墨燃饥寒交迫,晕倒在雪地里。楚晚宁抬眼看了看四周,忽然怔住了。
无悲寺。
他看见年少的自己跟着怀罪拾阶而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墨燃,又寻来米汤捧着喂给墨燃,把他从雪堆来抱出来,送给他自己的披风。
楚晚宁站在一旁,莫名的情绪翻涌着沉重的酸楚。他不知道原来墨燃受了这样多的苦,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当年些微的善意,救了他命定之人的性命。
他脚下的空气流转,身体越来越轻,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幻境了,于是揉了揉墨燃的发顶,对墨燃来说,也只是一阵风吹动了发丝而已。
楚晚宁醒来时,正被墨燃抱在怀里。他方才忽然失去了意识,霎时浸没于池水中,把墨燃吓得不轻。楚晚宁一言不发把墨燃紧紧拥住,墨燃搂紧楚晚宁的窄腰,轻声问:“晚宁做噩梦了吗?”
楚晚宁摸到了墨燃背上凸起的那道疤,那是当年藤条留下的。他把吻覆上墨燃双唇,声线里是沉沉的柔情。
“我会好好护着你。”
第十三章
#大boss上线
山中无别事,无非是一茶一饭。几场雨落后,天气一点点冷了下来,雨中的叶影轻移,平添了几分萧索之感。浓重的铅云几日都散不开,空气中氤氲的潮湿水雾鬼魅般浮之不去,偶尔暴雨,沉郁的水汽穿堂入室,黏在人身上,丝丝缕缕卷走了生机。
楚晚宁便是在这个时候染了病。
起初只是咳嗽着,断断续续的发热,起先以为是落情草的缘故,可契已结成,落情草不该再有什么效力。墨燃找过贪狼长老,药换过几副,褐色的苦药汁一碗碗灌下去,除了让榻上的人更清瘦了几分,再无半点用处。
墨燃的结界整日开着,不让冷气进去半分,但楚晚宁的身体每况愈下,一日中有半日都在昏睡。墨燃心忧如焚,除了悉心照顾,把一段段醇厚绵柔的灵力送进去护着他的心脉,也无他计。
这日墨燃正在给昏睡的楚晚宁擦身体,师昧走了进来。自天裂后二人关系便不如前,墨燃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用薄被掩好楚晚宁裸露的胸口,转身笑了笑说道:“难得见你来。”
师昧走到床边,好看的眉微微蹙起:“师尊为何病的这么重。”
墨燃眼底有沉沉的担忧:“我从未见过他这般……”
师昧握着楚晚宁手送了几缕灵流进去,半晌凝神启唇:“师尊身体并无大碍,这般景象倒像是……”
墨燃蹙眉:“像是什么。”
师昧抬眼,一字一句道:“魂症,简而言之便是魂魄受了影响,魂魄不安,肉身自然不宁。”
墨燃追问:“如何能解。”
师昧言道:“说易也易,说难也难。解法有二,其一,找出魂魄动荡之因,三魂七魄各掌一方,细细排查,也许能得出缘由。其二,取南海异兽吞鳌心头血,练成丹药,培元固本,能起到定魂的奇效。”
墨燃看着睡梦中极为痛苦的楚晚宁,捧着他的手抵到侧颊上轻轻蹭了一下:“三魂七魄一点点查过去要到何时,何况师尊魂魄本就弱,如何经得起折腾,我去会会那吞鳌便是。”
师昧把墨燃的动作尽收眼底,唇角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很快便又是那副担忧的模样,他轻声启唇:“去南海怕是十分凶险,你可要想好了。”
墨燃抚了抚楚晚宁长发:“何足畏惧,只是我若离开,师尊便没有人来照顾了。”
师昧拍了拍他肩:“还有我和少主,我们都能尽一份力。”
墨燃深呼吸,感激的看着师昧:“师昧,我真的不知如何谢你。”
师昧温柔一笑,复又是少年时那般白璧无瑕:“阿燃,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那神兽难寻,你便只往南去,若看见像龟背的岛,便是它的容身之处,它喜食人血,阿燃量力而行。”
墨燃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沉睡着的楚晚宁:“我去了,师尊就拜托你和薛蒙了。”
师昧看着墨燃,语气里是无尽的担忧:“阿燃要小心。”
墨燃点了点头,没有再耽搁,简单收拾了东西,便御剑去了南海。
师昧望着榻上的楚晚宁,看着他身上红色流转的结界,厌恶的破了那阵,红色的光影如碎沫般漂浮,楚晚宁没有了那阵的保护,肩侧微微一颤,长睫若振翅欲飞的蝶。
师昧缓缓坐在床侧,手指抚上楚晚宁侧颊,一路滑至胸口,撩开那轻薄的领口,在白皙胸口上轻轻画了个圈,把侧颊贴了上去,他微微笑着,眼中却是闪烁的寒意。
“师尊,委屈你了,不让你生病……我怎么让那个累赘离开你。你身边的人,从始至终都应该是我。”
他握住楚晚宁白皙的手腕递到唇边吻了吻:“他那么粗暴的一个人,怎么懂得怜惜你,前世还有今生,他让你受了多少伤。”他解开楚晚宁腰封,白皙的肌肤瞬间裸露在空气中,师昧欣赏宝物般盯着楚晚宁的身体,细白手指缓缓抚上他腰:“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受过伤吧。”
他轻轻吻上楚晚宁额头,神情神圣:“师尊,我比他更懂你,更爱你,你为什么不肯分一点怜惜给我。”
“一点……也好啊。”
师昧握着楚晚宁手腕,似乎感受到了那跃动的脉搏,忽然神色大变:“师尊……你……”
昏睡的楚晚宁被师昧的动作吵醒,缓缓睁开一双饱含了水雾的眼睛:“师明净 ……怎么是你,墨燃呢?”
楚晚宁混乱的消化着方才的事,看见自己被解开的衣服,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师昧:“你这是……”
师昧弯了弯唇角,欠身封了楚晚宁周身几个大穴,楚晚宁闷哼一声便昏了过去。师昧揽着楚晚宁腰身抱进怀里,楚晚宁软垂着脖颈,毫无知觉,师昧喉头轻颤,语气冷淡如冰:“我晚了一步。”
“你身子里这个孽种,我不会允许他久留。”
师昧抱着楚晚宁消失在夜色中,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知道楚晚宁地魂不全,时空生死门微有晃动便会让楚晚宁受影响,于是布下了这样一个局。他要取了这一世墨燃的灵核,去复活上一世的踏仙君,他还要楚晚宁成为他的人。
上一世,这些就该是他的。
墨燃御剑飞了很久,海上冷风直直灌入衣服里,从骨血里浸出寒意来。结界在此处似乎失了效力,墨燃的眼睫和头发都结了霜,晚风猎猎,吹得他衣袍翻卷。一轮圆而皎洁的明月泛着血红,妖冶奇异。皎白月光在粼粼墨色的海面漾动,来回起伏。墨燃盯着海面,师昧所说的龟背岛就在眼前,找起来并未费什么力气。
“见鬼。”
见鬼泛着红芒的藤身灵巧的缠绕在他臂上,墨燃眼神如寒冰千丈,御剑落地,收剑入手,细细听着耳侧的声响。岛上泛着奇异的腥臭,四周只生了一些低矮的灌木,中间是繁茂的深林,萧索诡谲。
墨燃抽剑划破手掌,暗红血液汩汩涌出,血珠子坠入泥土,随着墨燃的脚步在地上蜿蜒出血痕。海雾渐渐聚拢过来,夜浓重的像化不开的墨,空气凝固在迷雾中,乳白色的雾气缓缓流动,有海风浅浅的腥味,墨燃又破开几道口子,往周身洒了些。他本就一身玄衣,斑驳的血抹上去只是显得那黑更重。墨燃蹙紧眉峰,心绪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