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珏脸色发白,品儿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
永宁宫的宫人们很快就来禀报了薛公公他们到来的事,朱常洛这时正在喝妤儿新沏的茶水,听说是王皇后宫里的人,便点点头:
“让他们进来吧。”
薛公公眼珠子向侧一瞥,有些没好气地,进了永宁宫的大门。
王恭妃、朱常洛、李嬷嬷,还有一众的太监宫女,此刻都恭候着薛公公的赏赐。薛公公将皇后吩咐的沉水香送出:
“这龙涎香异常珍贵,非比寻常,皇后娘娘特意叫老奴准备了,赏给这永宁宫来。”
王恭妃笑着:
“嫔妾谢皇后娘娘恩典,有劳公公到时候将嫔妾的谢意转达。”
朱常洛也说:
“儿臣谢皇后娘娘恩典。”
妤儿与李嬷嬷恭恭敬敬地上前接过薛公公的香料。朱常洛无意中瞥见了琦珏,琦珏仿佛如临大敌一般,赶紧侧过脸去,她觉得脸上如同火烧一般,热辣辣的烫。
薛公公眼角一瞥,正看见了琦珏偏过的脸来,这么一瞅,薛公公大怒,忽然甩手,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琦珏脸上:
“你从皇后娘娘处出,代表的便是坤宁宫的脸面,再怎么样恭妃娘娘和殿下也是主子,你怎敢这样怠慢?”
巴掌声很响亮,像是开刃的匕首,划过琦珏的脸颊,琦珏低下头,眼眶里都是泪水,然而不敢流下来,她只感觉双颊发烫,火辣辣地疼。
妤儿眼见琦珏挨打,心里痛楚,她为琦珏抱不平,然而她也不敢出言顶撞薛公公,只好沉默。
第99章 治家
王恭妃皱皱眉头,李嬷嬷也缄默不语。朱常洛原本也准备隐忍,然而薛公公今日之事实在过分,他看不过,便开口道:
“公公还请消气,这等喜悦之时,实在不宜做责罚下人的事儿。”
薛公公看着朱常洛,语气挑衅:
“老奴是坤宁宫的大太监,皇后娘娘身边最红的人儿,殿下是觉得老奴不该帮皇后娘娘教训奴才吗?”
朱常洛针锋相对:
“不敢不敢,皇后娘娘的威名,没有人胆敢妄加议论!只是古话说的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公公今日毕竟是来我们永宁宫赏赐的,在我们这里教训下人,终究有些不好看!”
王恭妃脸色一凛,薛公公在自家宫殿出言训斥下人,的确有失体面,可他毕竟是王皇后的亲信,砸老鼠容易,可就怕伤了玉瓶儿。洛儿就这样出言冲撞,万一得罪了皇后,实在是下策。
然而王恭妃又转念一想,覆水难收,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静观其变。何况今日薛公公行为确实有些放诞,永宁宫一向是低眉顺眼,却终究也免不了被众人踩踏,这么一来,倒不如今日给这阉人点颜色看看。如此一想,她也就不卑不亢地站着,静听薛公公的反应。
薛公公一怔,马上一笑:
“老奴刚刚见我坤宁宫内奴婢生事,忍不住出言管教,不知竟让殿下不高兴。老奴在这宫里这么多年,今儿个才知道奴才是不能管教的,这可得感谢殿下的提点。”
朱常洛针锋相对:
“薛公公这话可是错了,奴才是必须得管的,只是即便要管教,也得有个章法,珏儿是个奴才不假,可是细细算来,也是皇后娘娘钦点的一等丫头;说起待遇规格,便是很多主子,若是未得宠,也未见得比得过。薛公公抬手就打实在不妥。”
珏儿方才被打都未曾掉泪,然而听到朱常洛为她说话,她却忍不住掉泪了。
薛公公瞟了一眼大皇子朱常洛,冷笑一声:
“殿下可曾听说过‘刑于寡妻,至于兄弟’?若是犯错,即便是寡妻兄弟,一样得受到惩处!这可是祖先爷留下的话!治家如治国,若是毫无规矩,一屋不扫,又何以扫得天下呢?”
他仿佛恍然大悟一般的,忽然笑了:
“……哦,老奴忘了殿下天资聪颖,是不必由先生教的,多有冒犯,还请殿下见谅。”
妤儿脸色变白,朱常洛与王恭妃都怒不可遏:皇帝由于嫌恶,剥夺了朱常洛的受教育机会,朱常洛一直以来都不能与朱常洵朱常浩他们一同读书学习,这种事情虽然是人尽皆知,然而胆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提起来的,唯有这薛公公!这样的羞辱,实在是太重了!
朱常洛心里满是怒火,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的一笑,他看着薛公公,针锋相对:
“薛公公又错了。‘刑于寡妻,至于兄弟’,这段话意在说,给自己的妻子作榜样,推广到兄弟,这样才能用自己的仁爱之心,把恩德推广到天下人身上。这里的‘刑’并非‘刑法’,而说的是‘榜样’。”
说完这些,他望着瞠目结舌的薛公公,接着说道:
“薛公公说‘一屋不扫难扫天下’,然而还有句话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一个合格的奴才,即便是小小的屋子,要想扫好,也得讲求个章法道理!而公公今日这般行径……我只怕扫屋扫天下是空,有辱皇后娘娘的圣明才是实!”
薛公公发觉自己小看了眼前这小子,他说一句,大皇子说了这么一段,而他被抢白到,竟发现自己回不了一句嘴!又恼又羞,却又不得发作,一股气怄在胸腔里,只得冷笑一声,另起炉灶:
“老奴才疏学浅,真是惭愧!大皇子出口成章,非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不能如此!老奴佩服!看来皇上当初的一片苦心没有辜负呢,老奴得好好禀奏一下!”
王恭妃和李嬷嬷脸色大变,朱常洛的眉毛也拧在了一起。先前拿自己读书不多出言讽刺,后来发现说不过,马上又提起皇帝不准读书的事儿,暗说自己违抗圣明,忤逆皇帝——与薛公公此类人说话,无论如何,他都能挑得出你的毛病。
“薛公公今日来送赏,还能与大皇子如此切磋学问,精彩!真精彩!”李嬷嬷笑着走到薛公公面前,“若是薛公公和皇上说起此事,还望能完整转述,相信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悦,而公公与大皇子的这段事儿,也能传为这宫里的一段佳话呢……”
“李嬷嬷说的是。今日能得皇后娘娘圣眷,以及公公如此美言,本宫感激不尽。”王恭妃轻轻一笑,“本宫与洛儿在这永宁宫十七载,恬淡宁静,公公回去能多多美言最好,即便是有个别词句词不达意,本宫绝不怪罪,公公大可放心,但说无忌。天色似乎有些晚了,李嬷嬷,快把赏钱拿来给公公。”
“奴婢遵旨。”
王恭妃如此迅速利索地赏钱,也就是变相的逐客令了。薛公公这种捧高踩低的奴才,在他面前,一味地放低自己,不过是多受些无谓的侮辱,既然如此,还不如适当地反击,总还能给自己留出点体面来。
薛公公捧着李嬷嬷给的赏钱,又想着自己这次并没占到什么便宜,只得说道:
“老奴告退!”
他心里愤愤,脸上却依旧是诡秘的笑,他打量了一下朱常洛,又打量了一下妤儿:
“老奴还有最后一句话对这妤儿姑娘讲,虽说听起来不好,但毕竟是忠言逆耳。”
“公公但说无妨。”妤儿说道。
薛公公抬起下巴,盛气凌人地说:
“你是皇后娘娘亲口赏给这里的,便代表了这坤宁宫的脸面!抹莫说是你,便是在这坤宁宫呆过的猫儿狗儿,人们也是轻慢不得的……你必须得记住这一点,不要做出什么不三不四,有辱坤宁宫与永宁宫清誉的事儿!”
妤儿羞愤难当,然而薛公公地话,她没有办法反驳:
“奴婢……知道了。”
琦珏出门前又转头望了一眼朱常洛与妤儿,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思绪,朱常洛看得糊涂,妤儿却是心里一沉。
珏儿的笑,珏儿的泪,薛公公打在珏儿脸上的耳光,一幕幕的画面在妤儿的眼前环绕着,让她喘不过气来……慕音受苦的事情已经让她心忧,如今居然连珏儿也是落得如此了。
王皇后她不是已经接纳了珏儿了吗?珏儿不是已经在坤宁宫升到了一等的宫女了吗?那么为何如今事情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拼命地思索着,然而却找不到答案,她的聪敏,并不足以明察秋毫那所有的人心的恶毒,如今剩下的,便是那无尽的担忧与失落。
第100章 送礼
薛公公捧着玉盘里最后的一件,一块上好的龙涎香,直奔郑贵妃所在的翊坤宫而去了。郑贵妃现在炙手可热,他原本不想放在最后送的——然而皇后娘娘的圣意,他不敢打丝毫的折扣,与其对王皇后虚与委蛇,到头来被查出,受到可怕的惩罚;倒不如顺了娘娘的意思,宁可去郑贵妃这边吃点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