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恭妃笑着:
“本宫正是这个意思,今夜的月色甚是澄澈,借着月色,不如说些笑话来,大家乐和乐和,等到困了,各自去睡,岂不正好?”
朱常洛拍手笑道:
“母亲这主意甚是妙,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开始吧。”
众人商讨了一阵,皆推让妤儿做第一个,妤儿推辞不得,只好含笑:
“奴婢才学浅薄,没的什么好笑话,唯独听过一个应景的,说来让恭妃娘娘和殿下一乐。”
王恭妃笑着:
“一个应景的?那可太好了,快说来听听。”
妤儿福了一福,便开始讲了起来:
“从前在这东门外的胡同里有一家糕饼铺子,糕饼铺子平时会卖些馓子麻花之类的,到了中秋,便想着法子想要换些花样,可是这老板不识字,竟然把‘月饼’写成了‘日饼’。有个秀才看见了,好心提醒说,店家,您家的招牌写了白字,可是那老板却两眼一瞪,死不承认,他说——”
妤儿讲得绘声绘色,此刻却突然卖了关子,朱常洛听得入迷,连声说道:
“他说什么了?你快讲,快讲呀!”
妤儿学着店老板的口气,粗声粗气地说:
“你休认为俺不识得字,那‘白’字的上头,可得还有一撇呢!”
话音刚落,王恭妃朱常洛和李嬷嬷都笑得合不拢嘴,王恭妃说道:
“由此可见,这没学问的人是不行的!这笑话可真是极好!洛儿,你有没有了?”
朱常洛笑着说:
“孩儿也曾听过一个,让孩儿细细说来。”
大家都饶有兴趣地望着朱常洛,朱常洛便也讲了起来:
“从前有个老丈人,他有两个儿子,一次中秋,到了晚上,他们一家人也是围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赏月,正在兴头上,老丈人说道:今晚我要考考你们的学问,你们两个,每人要做一首诗,这首诗要带着‘圆又圆,少半边,乱糟糟,静悄悄’。大儿子好学,首先就说:‘中秋月儿圆又圆,初一时分少半边,乌云遮月乱糟糟,云消雾散静悄悄’。老丈人听了,觉得文雅,满意得很。”
王恭妃听着点头:
“那二儿子呢?”
“二儿子就有些不学无术了。”朱常洛说道,“二儿子想了好久,这才想出一首诗:一块月饼圆又圆,吃一大口少半边,半夜老鼠乱糟糟,扔下扫帚静悄悄……”
妤儿和李嬷嬷都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王恭妃也乐着:
“这二儿子虽然读不成书,却也有些烟火的气息,这也是件幸事!”
朱常洛等众人围在王恭妃的身旁,争先说着各种听来的笑话逗乐,欢乐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着,渐渐地,王恭妃忽然安静了许多,朱常洛一见,王恭妃正靠着板凳打盹,他不由得担心;
“母亲,母亲?”
王恭妃睁开眼:
“这次轮到谁了?说吧,我爱听呢。”
妤儿看着王恭妃,陪着笑脸:
“时候已经不早了,娘娘小心受风,奴婢扶娘娘回去休息吧。”
王恭妃不忍扫了朱常洛的兴,然而见朱常洛也是坚持,也就作罢,朱常洛和妤儿搀扶着王恭妃,他们回了坤宁宫的屋子去休息了。
第91章 夜宴
与永宁宫的祥和欢乐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坤宁宫了,中秋这天,坤宁宫一直是死气沉沉的。
朱轩媖被王皇后软禁着,茶饭不思,琦珏不能再去服侍公主,而是被派跟在王皇后身边听候使唤。
晚宴还未开始,王皇后在宫中对着铜镜黯然神伤,郑贵妃那头从未让她有一天的安心,偏偏女儿这边也是不省事,内外夹击,如今她可真是头大。
她觉得自己的面色又苍老了不少,她觉得加些红润兴许能填补这一缺憾,宫女们的涂抹并不能让她满意,她索性自己伸手取了胭脂,亲自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涂抹着,品儿晶儿看着目瞪口呆,却不敢说什么。
王皇后沉默了许久,最终她垂头丧气起来:
“岁月不饶人,本宫原先不服这话,可如今看看那些新晋的年轻妃子们……”
就在整个坤宁宫显出难堪的沉默的时候,琦珏笑吟吟地给王皇后递上一只牡丹蛱蝶双飞金簪:
“皇后娘娘,试试这个吧。”
王皇后瞥了琦珏一眼,琦珏心里害怕,然而她想起姐姐曾说的要让王皇后做靠山的话,便笑着说道:
“皇后娘娘天香国色,艳压群芳,就像这牡丹;那些年轻妃子们纵使有着些许颜色……”琦珏说着,故意撇撇嘴,“那也不过是些闲花野草,不稂不莠的,登不了台面。”
王皇后听了,噗哧一声笑了:
“你呀,原本本宫还当你是个闷嘴的葫芦,可如今在这坤宁宫呆了些日子,完全和原来不一样了呢……想来,定是让品儿云儿这帮丫头给带坏了,学得这么巧嘴,专说些假话来哄我开心。”
品儿微笑着,假意嘟着嘴:
“皇后娘娘真是冤枉奴婢了!琦珏这丫头她自己‘自学成才’的,可没奴婢什么事儿啊!”
云儿也笑着:
“奴婢也是这样的话,奴婢可从未教过珏儿说这等话。”
王皇后听了琦珏的夸赞,心情很好。
她将金簪戴在头上,接着对着铜镜看效果,她的表情有些迟疑着:
“好看是好看,只是有些媚俗,不是特别庄重……”
琦珏立马会意,捧上另一只翡翠制的玉簪:
“娘娘所言极是!想来今日宴会,各宫为了争风吃醋,一定会竭尽所能,争奇斗艳,极尽妖媚之能事,娘娘乃六宫之主,卓尔不群,金钗虽好,倒不如另辟蹊径,换一个玉钗来彰显娘娘的贵气。”
王皇后满意地点头:
“正是呢,那本宫就听你这么一回……今夜的宴会,你和品儿云儿一起前去吧,不必再在坤宁宫守夜了。”
琦珏听了大喜过望,赶紧叩谢: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
于是乎,琦珏便得了王皇后的恩典,跟在坤宁宫的仪仗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夜宴的现场。
当晚,皇帝在乾清宫大设筵席,各位嫔妃皇子公主都悉数前来,众人纷纷列坐,现场很是兴旺。
一位打扮得很是贵气的老妇人坐在中央,她便是这万历皇帝的生母李太后。太后眼见诸位嫔妃都基本来齐,然而王恭妃以及太子朱常洛却迟迟没有出现,她甚是奇怪:
“今日中秋家宴,洛儿与她的母妃为何不见人影?”
万历皇帝起身想母亲一福:
“启禀母后,近些天秋风送寒,王恭妃身子不适,不能前来,皇长子孝敬母妃,因而留在宫里。”
李太后微微一笑:
“洛儿简直胡闹,孝敬母妃固然重要,可他别忘了他是皇帝的皇长子,身为这个身份,很多事情,便不能随心所欲!”
郑贵妃脸色大变,万历皇帝也脸色大变,他们二人实则一心想扶起常洵,然而李太后竟然故意提起“皇长子”身份不同这事儿来,所透露出的讯息,实在危险!郑贵妃的脸顿时灰了下去,万历皇帝强撑着,对母亲赔笑:
“母亲教训的是,只是‘生养恩情大于天’,皇长子既然如此孝顺母亲,我们也不该阻拦……”
“天下尽是些傻透了的痴心父母,‘孝顺母亲’?”李太后笑着“哼”了一声,“大多还是‘扮猪吃老虎’而已,假情假意窝窝囊囊地恭顺些许年,等到翅膀硬了,哪里还有他那个母亲在眼里?我看那王恭妃,到头来也不过是‘重蹈覆辙’,等到一场空而已!”
万历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母后的这段话看似是在骂朱常洛,然而整段的内容,尤其末尾那个“重蹈覆辙”,实际都是在说自己,然而他终究是无奈:
“母后……教训的是。”
李太后微微一叹,先前万历皇帝执意不立王宫女为妃,若不是她及时出手,厉声斥责,那今日王恭妃与朱常洛可能会是另一番的模样。
然而有些事情她是没办法的,万历皇帝要对谁好,她终究是无法左右,况且有些事情,原本就是该王恭妃与朱常洛自己争取才是,这么一想,她虽然贵为太后,却也只能是无可奈何。今日是中秋夜宴,有些话也不必说得过了,只能点到为止。
六宫众嫔妃今日都争奇斗艳,甚是一道风景,夜色渐渐暗了,宫人们将菜品一道道端上来:棒打猴头、龙凤三丝、鸳鸯鹿肉筋、雪山狍子肉、栗粉玉皇面……各种美食琳琅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