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儿知道这时候必须出言劝劝了,她听出了王皇后语气稍解,今日必定不会动了太大的耽搁,便上前一步:
“皇后娘娘,请容奴婢多嘴一句,奴婢知道皇后娘娘的顾虑,只是奴婢也觉得,这事儿其实也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王皇后没有恼怒,而是说道:
“你是要猜本宫的心思吗?那么你猜猜看吧。”
妤儿望着王皇后,娓娓道来:
“本朝公主,俱选庶民子貌美者尚之,不许文武大臣子弟得预,为虑甚远。皇后娘娘贵为东宫之首,对此恪守规矩,做出表率,也是情理之中。”
王皇后听到这样的话,微微点头。
“只是,规制虽是如此,却亦有偶值不尽然者,从□□时期算起,除了下嫁庶子的,得以迎娶公主的,还有一些开国功臣、靖难功臣、或是其他对朝廷尽责尽职的官员,约为婚姻,皆成佳话。”
朱常洛接口:
“皇后娘娘,妤儿说的正是,高帝长女下嫁太师韩国公李善长子琪、文皇长女永安公主下嫁都督袁洪子容、英宗长女重庆公主下嫁参政周颙子周璟;第二女嘉善公主下嫁靖远伯王骥孙王增;第四女崇德公主下嫁兴济伯杨善子杨伟……这些都是公主下嫁臣子的先例。孩儿与那杨春元曾是见过的,那杨春元形貌昳丽、谦恭孝顺,又是都督,这样的人选倘若能与媖妹结为秦晋之好,想来必是幸事一件呀。”
王皇后皱着眉头:
“你要我欢欢喜喜地让媖儿嫁了那小子?”
朱常洛笑言:
“孩儿不敢,孩儿只是希望,母后不要草率地就否定一切,如今母后自然是想不通这事儿的,既然这样,倒不如多一些时间想想,多一些权衡与考虑,也许换一个角度想想,这件事就忽然柳暗花明了!”
妤儿接话:
“是呀,皇后娘娘,您就信大皇子和奴婢这么一回吧!今日这事未必是坏事!”
朱轩媖眼巴巴地望着,忐忑不安。王皇后静静地听着妤儿和朱常洛的话,心中有了些许的动摇。原先她还顾虑着坐实“结党营私”的罪名,如今听着两人这么一说,忧惧的神色便稍稍缓解了:
“你们这车轱辘话说了一阵儿,本宫不得不服!如今这事儿就这样罢了,本宫实在是身心俱疲,不想再在这事儿上费心费力。”
朱轩媖自以为过关,露出喜色,王皇后冷冷地看她:
“只是这事儿总该有人受罚。从今往后起十五日,你不得离开这坤宁宫半步,至于这琦珏,出了这等的事儿,你也不能在公主身边伺候了,本宫到时候会让薛公公另外找些差事让你做。”
朱轩媖面露沮丧。妤儿也是心里一沉。不过想想琦珏没了性命之虞,她又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硬是被王皇后给压了下来。事实上王皇后心里的怒火还是没有完全平息下来,公主与臣子私相授受的事,仍然是让她不能接受的,然而这事儿倘若再闹下去,便是让整个坤宁宫蒙羞了,这么一来,她也只好硬生生找个台阶下来。
朱常洛和妤儿出坤宁宫的时候,天色已晚,琦珏将她们送了出去,朱常洛看着琦珏,轻声说道:
“快回去吧,坤宁宫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我们自己走剩下的路。”
妤儿见琦珏脸上有赧然之色,只当是她心情不好,便柔声说:
“快回去吧。”
琦珏抬头看看妤儿,喊了一句:
“姐姐——”
妤儿心里一震,如今琦珏如今在这坤宁宫之中犯下此等事情,只怕将来会是日日风霜刀剑,然而她对此又无能为力,想了一想,只好说道:
“凡事一定要小心!”
琦珏要哭:
“姐姐,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我害怕薛公公……我怕他再使出什么手段……”
妤儿也是担心,琦珏如今已经不再是皇后娘娘的宠儿,朱轩媖因为惹怒了王皇后被囚禁起来,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怕也是说不上什么话了。如此的情形下,琦珏一定要小心谨慎,才能躲避灾祸。
不过事情也并非完全无法收拾,她定了定神,对琦珏说道: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薛公公主要是和我过不去,对你他未必会出招;再者,皇后娘娘如此圣明,是不会准许薛公公胡来的。”
琦珏还是担心:
“可是……珏儿如今不知该怎么做……”
妤儿盯着琦珏,郑重地嘱咐:
“好好服侍皇后娘娘。”
妤儿和琦珏交换一下眼神,彼此都心照不宣,默契地点了点头。
妤儿心里很是明白,琦珏如今既然没了长公主做靠山,那么她就得改变策略,找到新的依靠才行。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谦恭柔顺的形象,一个让王皇后满意的红人,这样她的生存几率就会大增,薛公公想要使什么坏,就得好好掂量一番了。
琦珏紧握妤儿的手,她觉得姐姐说的话很有道理;
“珏儿听姐姐的,姐姐一定放心。”
妤儿怜爱地看着琦珏,她知道这又将是一场持续的战争。
朱常洛看着琦珏,诚恳地说:
“有什么事情,及时和我们说,就像今日这般派人来永宁宫,报个信儿就好。”
琦珏不住地点头,漆黑的夜色中,她感觉自己触碰到朱常洛的目光,那目光带着深邃,仿佛天边闪亮的星辰,恍惚中,她忽然有些羡慕起姐姐了。
第90章 赏月
《礼记月令》记载“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这大概就是古籍中对中秋最早的记载了。中秋又叫月夕、八月节、八月会,是后半年顶重要的一个节日,按照历法解释,八月是秋季的第二个月,因而成为“仲秋”,八月十五又在仲秋之中,因而便是“中秋”了。
“仰头赏明月,寄情千里光”。在中秋这一晚,民间的小老百姓们会有拜月、祭月、赏月、吃月饼、赏桂花、饮桂花酒的习俗,当万历皇帝和众嫔妃们一起欢庆的时候,大皇子朱常洛和母亲、李嬷嬷、妤儿一起,度过这一年一度的节日。与此形成对比的,则是永宁宫。
偌大的永宁宫除了零星的几个宫人在外守夜,室里就他们四人,然而温馨的气氛却似乎冲淡了原本的清冷。朱常洛恭恭敬敬地给母亲王恭妃磕头行礼,王恭妃微笑着:
“孩子,快起来,起来吧。”
妤儿恭恭敬敬地端来了自制的点心,王恭妃吃了,直夸比内务府的手艺要好,妤儿脸红:
“娘娘谬赞了,奴婢手脚笨拙,不过是让娘娘笑话。”
“只可惜妤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朱常洛笑着,也有些无奈,“若是这宫里的东西再齐备些,想来你定能作出更好的点心。”
永宁宫并不受待见,平日里的各种赏赐都受着内务府的克扣,妤儿要做点心,竟然连些像样的糖油都拿不出。
朱常洛这么一说,大家都显得有些难过,王恭妃倒不在乎,乐呵呵地开口:
“我身体一向不好,那些浓厚肥美,我可是无福消受呢。”
李嬷嬷也温和地点头:
“洛儿不必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皇上宅心仁厚,很爱娘娘,也很爱洛儿,我们四个如今在这一处吃食合乐,也是很好!其余各宫,再没有咱们这样的破例呢!”
“这倒也是!”朱常洛心里苦涩,此时却放出笑声。这样的良辰美景,哪里还顾得上想那些烦心的事儿,该是开怀享乐才行。
妤儿柔声说道:
“今夜的月色甚好,娘娘和殿下不妨到院子里赏玩赏玩,这才应景。”
王恭妃点头:
“正是呢,八月十五,咱们赏月乐和最是打紧。”
朱常洛心里有些顾虑母亲的身体,连忙说道:
“今夜院子里凉得很,若是母亲受了风,那就不好了。”
王恭妃笑道:
“多添几件衣服,有什么打紧?你莫要拂了为娘的兴致,我们今晚就好好乐和吧。”
说干就干,马上众人便行动起来,将案几摆在了永宁宫的庭院之中。
月色宜人,院子里如同积水一般空明澄澈,斑驳的树影如同水中的藻荇纵横交错,朱常洛和王恭妃坐在院子里,李嬷嬷和妤儿则在一旁服侍着。几样糕点瓜果零星地摆在桌子上,李嬷嬷乐道:
“那寻常百姓之家,今夜都有各种活动来庆贺,此刻良辰美景,咱们这儿何不也找些事情,玩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