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身着行军装束的伊蒂丝看上去平平无奇，脸上甚至有久经风沙洗礼的痕迹。她只有在笑起来时才勉强称得上好看，谈吐和性格也并没有在半年前见面时给至尊王留下什么特殊印象。</p>
<p>最关键的是，她无法拥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名分，否则会引起他人对纳尼亚诚信度最大的质疑。伦恩国王本人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两国其他上上下下的人，不可能全都闭嘴装傻；天下之大，悠悠众口，埃德蒙不可能、也没办法和这样身份敏感的战士在一起。娶一个杀害卡乐门四王子的人当王后——那简直和直接向卡乐门宣战没什么两样。</p>
<p>倒并不是说纳尼亚有多惧怕卡乐门。但彼得知道，战争是逼不得已时才可以使用的手段。八年来纳尼亚已经经历过太多动荡，更多的战争，除了殃及无辜、打破来之不易的安宁以外，没有任何意义。</p>
<p>他想起自己很久以前佯装玩笑的对弟弟的试探。本以为那时是自己多想了，但如今看来，好像一切都是明智的未雨绸缪。</p>
<p>·</p>
<p>四月即将是公正王埃德蒙正式成年的日子，城堡将为他举办一个中型舞会。虽然这位对舞蹈一窍不通、只想和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吃个小蛋糕就好的耿直青年一再推脱，钟爱舞会的苏珊还是非常热忱地为他筹备好了一切。</p>
<p>“这简直是胡闹！”晚餐时间，埃德蒙表情狰狞地瞪着自己的王姐，“你竟然还邀请了外宾？想让我被那些姑娘们生吞活剥吗？！”</p>
<p>“礼节上我们必须这样做，”温柔女王不和弟弟一般见识，优雅地吃着自己盘子里的樱桃，“她们没有那么可怕，毕竟都是矜持的女士。”</p>
<p>彼得好不容易能和弟弟妹妹们共同进餐（通常他总是忙得分不开身独自解决晚餐），插话道：“见见各式各样的女孩们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从此以后你就可以自由恋爱了。”</p>
<p>“露西！”公正王搬出自己的妹妹，“你来帮我骂醒这些大人。”</p>
<p>少女正在专心对待盛在精致银质小碗里的彩虹冰淇淋，并不想维护自己欠揍的哥哥：“这回我和他俩站队。礼仪嘛……就是这样。”</p>
<p>彼得想起之前自己所担忧的事，暗暗提点道：“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样的女孩适合作未来王后的人选。”</p>
<p>埃德蒙孤军无援，士气低迷地嘟囔着：“你自己都二十二了还没找到，我能找到就见鬼了……”</p>
<p>至尊王听见他的嘀咕，沉声道：“我只是在提醒你。至于更长远的事，完全没必要着急。”</p>
<p>公正王站在自己办公室的会客厅里，僵硬地练习着舞步。明晚就是舞会，他现在才开始临时抱佛脚，险些连音乐的重音都踩不对。</p>
<p>他计划着只和苏珊及露西跳舞——苏珊是舞蹈高手，绝对可以替他不着痕迹地掩饰错误百出的步伐；而露西则对舞蹈比较随性，认为跳得尽兴就好没必要在意对错标准。至于其他公主小姐，他只能一个都不邀请，因为他很清楚一位国王在自己成年舞会上发出的邀请在常人眼中意味着什么。如果有女士过来邀请他的话，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糊弄一首乐曲；不过他觉得有这个勇气面对他一张臭脸的人应该不多。</p>
<p>英勇女王露西则想要邀请她许久未见的伙伴伊蒂丝。她知道这次舞会上有不少阿钦兰人，请她露面有些危险，但是这并不能阻拦少女实现她迫切的愿望——她总会有奇思妙想的新点子。</p>
<p>伊蒂丝的宿舍突然收到一个巨大的盒子，盒子上面还附有邀请她参加舞会的请柬。</p>
<p>“我不会跳舞啊……”她疑惑地自言自语。</p>
<p>打开盒子，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霹雳啪啦地掉出来，躺在盒底的是一条紫色的精致舞裙和一张叠好的信纸。</p>
<p>展开信纸，露西欢脱的笔迹映入眼帘：她计划着在舞会最后加入即兴化妆的环节，最后的三支舞即将变成抛弃身份礼仪的狂欢——大家戴上面具，谁也不认识谁，在舞池里尽情唱跳就够了。</p>
<p>方才掉出来的瓶罐是一些染发剂和染眉膏——只要伊蒂丝乔装打扮一番，再戴上舞会假面，没有人会知道她是谁，也不会在意她的舞步是否蹩脚了。</p>
<p>这个主意虽然疯狂，却对她有种奇妙的吸引力。</p>
<p>伊蒂丝决定把头发染成红褐色赴约，和准备染金发、穿橘色舞裙的露西对好暗号，计划着成为宫廷舞台上的“焦点之星”。</p>
<p>·</p>
<p>属于公正王的成年舞会如约在纳尼亚纪元1008年的四月五日开始。灯红酒绿，繁华如梦的舞池里，来自各国的王公贵族们享受着他们专属的惬意时光。</p>
<p>“埃德，那边有很多漂亮姑娘在看你。”英勇女王露西和哥哥跳完一曲小步探戈，想要离开舞池去寻找她的老朋友图姆纳斯先生，“是时候去邀请一位外宾了，只和自己的姐妹跳舞显得很傲慢。”</p>
<p>“你为什么要学苏珊讲话？”公正王死死握着妹妹的手不让她离开，仿佛揪着一根救命稻草，“别抛弃我，再跳最后一首，求求您！”</p>
<p>露西看见她在远处等候的羊怪朋友向她投来理解的目光，无奈地摇摇头，和公正王开始下一首舞曲的预备动作。</p>
<p>“在社交方面我完全可以做你的姐姐。”趁周围无人聆听，少女放肆地开起玩笑，“再说，就您这样的缩头乌龟，舞会上有十个姐姐当挡箭牌都不够。”</p>
<p>公正王听到这里不乐意了：“那不是缩头乌龟！”他光顾着解释，脚下舞步都乱了，“我对那些聒噪的莺莺燕燕们没有丝毫兴趣，也不想给自己留下后续的麻烦。”</p>
<p>“——你认为她们真的能和一个在二十世纪生活过十年的人聊得来吗？”青年压低自己的音量，同时在露西的引导下带她做了个旋转，“这些女孩的脑子里只有打扮自己和寻觅夫婿……你看看雪伦，头脑在她们之中已经算很不错的了，当初一样想着靠裙带关系复仇。”</p>
<p>“但你不可能在纳尼亚找到思想在二十世纪的人……”露西对兄长不现实的标准报以怀疑。</p>
<p>公正王挑挑眉，神色不明：“也许吧。”</p>
<p>终于度过了难熬的两个小时，宾客们暂时离开舞厅换装，为最后的三支假面舞曲做准备。</p>
<p>埃德蒙感到自己终于解脱了，准备趁乱溜走，和菲利普去海边吹风——反正大家都变成别人认不出的样子了，公正王本人到底在不在场根本不重要。</p>
<p>正当他从马厩里将菲利普“解救”出来，准备从城堡北侧小门溜之大吉时，一声清脆的呼喊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p>
<p>“公正王陛下！您确定不要跳最后三支舞吗？”</p>
<p>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但又透着莫名的熟悉感。埃德蒙无奈地转身，发现远处一位金发的假面少女正在朝他夸张地行礼。她身后还有好几位发色各异的女士，有黑有棕有红，也都看不见面容，紧跟着她朝自己行礼。</p>
<p>该死。埃德蒙心底暗骂一句，示意菲利普稍等片刻，换上虚假的微笑应付起这几位乱跑的外宾。</p>
<p>“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各位女士。”虽然身为纳尼亚公平与正义的化身，他面不改色扯谎的功力一点也不差。</p>
<p>“这可真令人伤心。”金发少女的语气像在演歌剧，“您大概不会想到自己将错过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