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将这些在他心底堆积很久的、甚至让他一度以为已经淡忘的前尘往事全盘托出的感觉很好；就像夏日口干舌燥时一杯救急的冷饮，或是潜泳时冒出水面的第一口换气。</p>
<p>“你知道我的代号为什么叫‘凤凰’吗？”他在城堡的尽端停下，语句稍稍停顿。</p>
<p>“——因为它代表，我曾浴火重生过。”</p>
<p>伊蒂丝跟随他的话语停下脚步，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景象——</p>
<p>黑发青年的面前，伫立着半截插入高高寒冰之上的魔杖：幽暗的蓝光自地底汨汨而出，通过冰座基底源源不断地为魔杖尖端输送能量。一缕来自城堡天窗外的带有温暖色调的光线打在残破魔杖的旁边，使它在冰面上留下一片阴暗狰狞的阴影。</p>
<p>她突然体会到那种孤寂的、高寒的、摄人心魄的引诱。简蒂斯的肉身明明已经死了，可她残余的、缺损的魂魄，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足以在七年后支持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巫婆多次施法。</p>
<p>“这里应该就是巫婆力量的源头。”埃德蒙缓缓抽出宝剑，双眸紧张地盯着发出蓝光的半截魔杖。“怪我当初低估了它的厉害。”</p>
<p>剑尖悬停在空中，等待它的主人将邪恶之力劈成碎片。但突然，寂寥无人的深殿中，传来幽幽的呼唤：</p>
<p>“确定要毁了它吗？生命庸碌无常的凡人……”</p>
<p>“谁在那儿！”埃德蒙将剑举得更高，紧张地环顾四周。</p>
<p>“我完全判断不出它的方向。”伊蒂丝也拔出武器，脚下与未知的敌人周旋。</p>
<p>“哈哈哈哈……”声音轻而邪地笑着，从四面八方不断骚扰着两人的耳膜。</p>
<p>“不要犹豫，埃德蒙！”伊蒂丝当机立断地大吼。</p>
<p>公正王定了定心神，再一次将剑锋直指邪物——</p>
<p>几声干脆利落的砍杀后，凝聚着的蓝光迅速消散，残余的魔杖碎片被魔法爆炸产生的气流凌乱拍打在冰面上。</p>
<p>埃德蒙和伊蒂丝也被魔力消失时强大的推力震飞了很远。公正王率先起身，向坐在地上的伊蒂丝伸出手掌：“Come on，我们要赶快回村子里看看。”</p>
<p>西北边境的小村已经恢复了它往日祥和的景象。老树神杜拉西蒙不用再和他倔强的女儿吵架了；红矮人米尔斯夫妇也重归于好，一起在溪边快活地散步。当然，还有埃德蒙——再也无需使用他那夸张而拙劣的演技。</p>
<p>但让伊蒂丝两人颇为遗憾的，是那个偷魔杖的巫婆；她在发现魔法被破除的那一刻，就收拾好细软飞也似地逃走了。她手中残余的半截魔杖究竟还会不会继续为祸纳尼亚，谁也不知道。</p>
<p>但无论怎么说，这场滑稽又惊险的任务终于落下帷幕。</p>
<p>“很荣幸能听到公正王最珍视的故事。”伊蒂丝的声音混合在马儿奔跑的呼啸风声里。</p>
<p>“如果你敢把我的故事，还有我假装中咒这些告诉别人——”公正王恶狠狠道，“你就死定了。”</p>
<p>伊蒂丝在马背上憋笑无能，咯咯咯的声音在森林里传得很远。</p>
<p>公正王在一旁怒目而视，使她不得不及时收敛：“遵命，着火的‘凤凰’陛下。”</p>
<p>·</p>
<p>黄昏，凯尔帕拉维尔城堡露台。</p>
<p>“你果然在这里，雪伦公主。”</p>
<p>远眺的黑发美人循声回头：“至尊王？是什么让您大驾光临。”</p>
<p>“我是来提醒你……暂且压下心里那些念头，这对特里宾西亚和纳尼亚都好。”</p>
<p>雪伦注视着面前高大威严的金发青年，无奈地摇头：“我已经在尝试——否则我为什么会独自站在这吹冷风？”</p>
<p>“你斗不过佩德罗。”至尊王一边贴心地为女士披上属于自己的斗篷，一边吐出冰冷的陈述，“我甚至觉得他不会就此放过你。”</p>
<p>靠近观察，公主未满二十岁的脸庞尚且略显稚嫩，圆润白皙的面颊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眉宇间却是与年龄不相称的仇恨和悲伤。彼得不禁想起自己与她同岁的妹妹苏珊——她显然比雪伦要幸福得多。</p>
<p>“我本就没有兄弟姐妹。”公主平静地说，“现在我的母后病逝，父王被谋害……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特里宾西亚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p>
<p>“那也不是你毫无意义去送死的理由。”至尊王耐心地对她说，“你这样对得起当初拼死护你登船的忠诚义士吗？所有的人……他们都希望你活下去。”</p>
<p>“佩德罗也不会放过我的，不是吗？”雪伦又一次仰起头质问他，“我不可能永远无名无份地待在纳尼亚。如果你不愿在众目睽睽下借我出兵，那么至少暗地里派人帮助我——”</p>
<p>“这样即使我失败了，也好死得毫无遗憾。”</p>
<p>至尊王的心情难以抑制地烦躁起来。</p>
<p>“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好吧也许你看不出来，但公正王、我、甚至是温柔女王……我们都很清楚这一点。”</p>
<p>“纳尼亚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你住下去。等你的悲伤平息，再去好好看一看时局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只能言尽于此了。”</p>
<p>彼得转身意欲走下城墙，脚下又被雪伦叫住。</p>
<p>“等等，”她神色诡异，眼中冒着难以描述的光。“如果我能够成为纳尼亚皇室的成员之一……你是否就愿意、也不得不帮助我了？”</p>
<p>彼得万万没想到雪伦的心计有如此之深。她在觊觎埃德蒙，他尚未成年的十七岁弟弟。</p>
<p>“你大可一试。”他嘴上这样说着，背对女孩的脸上却凝聚起深重的阴霾。</p>
<p>·</p>
<p>从西北边境做完任务的公正王回来了。</p>
<p>他从容地从马背上跳下来，整理着略显凌乱的马鞍。</p>
<p>“皮特（Pete）？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以为你巴不得你讨厌的弟弟死在外面——你怎么会想到来迎接我？”</p>
<p>深蓝色华衣的至尊王抱着手臂走下宫殿台阶。</p>
<p>“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他拍拍埃德蒙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来。</p>
<p>公正王无奈将缰绳交给一旁等候的仆人，叮嘱他一定好好为菲利普接风洗尘，随后摇摇头跟上前面金发青年的脚步。</p>
<p>“什么，雪伦？”埃德蒙疑惑地望向自己的哥哥，“她能对我做什么，我们经常连着三天都碰不到面！”</p>
<p>彼得面色有些犹豫，最终并没有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p>
<p>“你只需要小心点，别和她走得太近。”他漂亮的湛蓝色眼睛里划过极为隐秘的忧郁。</p>
<p>对一切毫不知情的埃德蒙则一脸满不在乎。“喂，不是吧彼得……”他深棕色的眼珠灵动一转，显得眉飞色舞，“你真的对她……”</p>
<p>他举起手指想要指点什么，最终欲言又止，匆匆起身。</p>
<p>“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和你争抢的——”</p>
<p>被误会的至尊王神情复杂地凝固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不知道该开心还是悲伤。</p>
<p>·</p>
<p>特里宾西亚，国王寝宫。</p>
<p>“你说，雪伦正住在纳尼亚的皇宫里，并计划着复仇？”佩德罗在躺椅上半阖着眼睛，幽幽地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