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是秦然明媒正娶的妻子,出身地方小官之家,是家中的庶出,若说配给秦然也不算委屈。但千错万错就是没人告诉过她秦然与孙氏早有夫妻之实,而更令人不耻的是孙氏的身份。实际上,孙氏是秦然的乳母,秦然从小体弱,基本就是孙氏帮忙拉扯大的。而由于天长日久的朝夕相处,相互扶持,两人很自然得发生了男女关系,并且有了秦生的降生。
这段缘分在世人眼里是不被认可的,为了防止此事外传,为候府带来负面影响,侯爷当机立断要把秦生打掉,并将孙氏关起来。后来还是太夫人出面劝和,才保住了秦生一条性命。不过,那件事在府里闹得很大,许多人都听到了风声,据说秦然也因为那件事,在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发了毒誓,不会再与孙氏有来往。在那之后,孙氏便一个人含辛茹苦得将秦生扶养长大。
“对了,娘,太tai祖母说要给我请一位先生,单独教我读书。我的底子不好,如果跟着其他人一起去族学里念书难免跟不上。太tai祖母说要看看我的程度如何,娘,生儿今日就不能陪您一块吃饭了,咱们如今有钱了,您别不舍得花,您也吃点儿好的。生儿以后有出息了,会给娘挣好多好多的钱。”秦生说话间,满脸挂着笑容,他相信,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他跟母亲从今以后就不会再过得这么辛苦了,他的心里卯足了一股劲儿,定要好好把握住眼前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表现。
“好孩子,娘知道了,快去吧,别让你太tai祖母久等。”孙氏见儿子如此懂事,欣慰的同时又十分心疼。儿子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想到这里,孙氏隐隐觉得鼻头发酸,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微笑着摸了摸秦生的头,催促他快去太tai祖母那里。
秦生跨出门槛后,回过头来朝着母亲挥了挥手,他很瘦,抬起的胳膊又细又长,此时却很有活力。
母子俩各自怀抱着对未来生活的期许,却谁都没有想到,这次分别竟然成了二人的永别。
……
秦生来到崇善堂的时候,太夫人已经在书桌上备好了笔墨纸砚,并告诉他晚些时候会有一位先生过来考教他。秦生闻言,自然是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去应对,奈何他落下的功课实在太多,为了不在新先生面前给太tai祖母丢脸,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不停得练习。
……
早就过了用晚膳的时候,秦生还没有回来。本来就人迹罕至的院落此时格外得冷清。孙氏有些担心,不住得在屋内踱步,想想又觉得自己太傻。秦生在太夫人那里,她巴不得太夫人能多留秦生一会儿。
戌时刚过,天已尽黑。过惯了苦日子的孙氏依旧不舍得浪费一点灯油,她只在饭桌上点了两支蜡烛。
就在她拿出秦生的旧衣裳,准备把手肘处磨破的那一块补好时,木门发出了一阵吱呀声。
“生儿,是你回来了么?”孙氏放下衣裳,下床将鞋子穿好。只是她的笑容在见到来人的瞬间,僵在了脸上。
“太……太太。”孙氏有些局促得双手紧攥着衣摆。
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秦然明媒正娶的妻子,吴氏。
要知道,吴氏平日里虽不太出声,但她刚得知秦然跟孙氏过往的那段日子里,闹得却要多凶就有多凶。她摆明了态度,就是不许秦然再与秦生母子有任何的接触。
吴氏的到来是孙氏想都没有想过的,两人几乎就没有碰过两回面,如今一同站在这方狭小的屋檐下,孙氏感到说不出的别扭甚至带着点恐惧。
“我今日来找你,是想跟你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别以为太夫人给你们尝了点甜头,你生的那小贱种就能成为候府里的少爷,你就能成为候府的姨娘了。”吴氏一边说,一边用轻蔑的眼光扫视着孙氏的全身。
“太太,奴婢不敢,奴婢怎么敢这么想!奴婢不敢啊!”孙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年纪不小了,加上这些年吃了好多苦,膝盖砸在地上的瞬间让她觉得钻心得疼,于是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你不敢?哼!你可敢勾引大爷,可敢不守人伦,可敢未婚生子。依我看,你可敢得多了!”吴氏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就恨得牙痒痒,此刻也是丝毫不留情面得直接翻出孙氏的伤口。
孙氏闻言,除了哭还是哭,她并不能找到其他的发泄途径。
吴氏看着她窝囊的样子,心中更为鄙夷,她不明白秦然那个半废的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女子。尽管孙氏现在看起来对她而言几乎无法造成任何威胁,但她知道光是这对母子俩的存在就会让她夜夜不得安宁。
想到今日来找孙氏的要紧事,吴氏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开口道,“你别忘了,若你那贱种名正言顺得以大少爷的身份出现,他就必须要叫我一声母亲。从此后他的生杀大权全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你信不信,我有一万种方法来对付一个八岁大的孩子。”
孙氏闻言,一脸惊恐得看向吴氏,“太太,求您不要啊!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您别伤害生儿,他是个好孩子!”
吴氏居高临下得看着这个老女人,心里充满了胜利者满足感,“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闻言,孙氏没有半分犹豫,狠狠得点了点头。
“好,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吴氏靠近孙氏的耳边,轻声呢喃道,“我要你死……”
这句话久久徘徊在孙氏耳边,她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得看着对方。
第10章 自缢
孙氏瘫软得跪坐在冰凉的地面,她不知道吴氏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吴氏的话她却一字不落得听懂了。
“你求我?哼,你该求的人是你自己,若没有你,便没有人会再提起小贱种的身世,若不然,你信不信,我根本不用动手,只要把他的真正身世吐露出去,他的一辈子就全完了,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依旧回荡着吴氏略带狰狞的笑声,孙氏觉得周身冷飕飕的。她把还没缝好的那件衣裳叠好放在床边,找出一块碎木炭,在一张她平日里不舍得用的宣纸上歪歪扭扭却又认认真真得写下了一封信。接着,她从自己收集的碎布料中找了几块长度足够的系成一条长绳,丢到梁上,完成了最后工作。
死去的那一瞬,孙氏没有感觉到痛苦,因为她坚信,自己的离去能够换来秦生崭新的人生,哪怕那段人生中不再有她参与。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秦悠就听见说话的声音,她觉得奇怪,平时她哪里是这个时间起床啊?
身边,云婉儿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吵醒了酣然入梦的秦颂,小秦颂似乎是不太开心了,咧着嘴哭了几声。
听到秦颂的哭声,外祖母立马走过来,俯身将他抱在怀里哄了几下。
“娘,就辛苦您帮忙照看这俩孩子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还不知道要去多久。”云婉儿一边谢过母亲,一边摸了摸秦悠的额头。
秦悠听着娘亲语气不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她预感到候府里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于是霎时间整个人变得清醒了,她扯住云氏的手,撒着娇要跟爹娘一起去见太tai祖母。拗不过她,又怕她一哭再吵醒了秦颂,云婉儿只好答应了。这让秦悠放下了心,这至少能说明太夫人还平平安安的。
秦悠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她将整个身子都靠在母亲的怀里,这种感觉真好,云婉儿的身子总是香香软软的,对她也是百般的温柔宠爱。
不多时候,马车便停在了候府门口。秦泽抱着秦悠,拉着妻子的手,一家三口匆匆赶到了崇善堂。
这恐怕是崇善堂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了,秦悠被放在了地上,她抬头看向屋内的众人,除了小孩子还有她那个不着调的四叔外其余人都到齐了。
大家表情有的凝重,有的轻蔑,有的甚至一脸瞧好戏的样子。
“是孙氏,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咽气了……”太夫人见秦泽走进屋来,立马上前握住他的手。
秦悠心里一惊,她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那个一脸憨厚的孙氏,和瘦瘦高高有些腼腆的秦生。
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生儿呢?生儿现在怎么样了?”秦泽帮忙问出了秦悠的疑问。
“生哥儿吓坏了,一开始抱着他娘的尸体不肯松手,好不容易把他劝着放了手,却又却开始发起烧来!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受了惊需要安养着,这会儿已经喝了药睡过去了。”古嬷嬷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