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某一次,她在校园里撞见他时,他的身边跟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个子小巧,身材纤细,脸庞温软干净,神情看上去温顺乖巧。
她听到他把自己介绍给那女孩:“她就是郑斐雯,你们是隔壁班的。”
那女孩笑意很浅,眉宇间的神情因为太过认真而显得有些呆滞,她说:“我知道的。”
斐雯温然笑着,等着他将对方介绍给自己,就听见那女孩说:“你好呀,我叫林淼淼。”
那一瞬间,斐雯内心警铃大作,却因为女孩补上的另一句话而消失无踪。
“我是阿霖的姐姐,我很喜欢你的作品。”
她脸上一直保持的微笑还没来得及转变为真诚的笑意,便看见陈霖抬手在淼淼头上轻轻捉走了一片落叶,眉眼舒展,右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涡儿。
郑斐雯忽然感觉身上有些冷。
那样的笑容,她也曾见过一次,那是在初见他时的赛场旁,他拿着手机时露出的表情。
所以在很久以后,郑斐雯在匠心赛结束后的赛场门口,找准了那个时机问林淼淼喜不喜欢陈霖,可她从未问过陈霖喜不喜欢淼淼,因为早在初见淼淼时,她就已经从那个微笑里明了了许多。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对淼淼的敌意,可随着她对陈霖越来越在意,要做到这种克制变得越来越难。
她并不是不明白那次匠心赛场馆里身边女孩对林淼淼的恶意,也不是不清楚进入郑氏工作后谭杏杏对她的多番刁难,甚至在内心深处她觉得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有人做了她无法放下自尊和底线去做的事情。
事情似乎一直在朝着她难以接受的局面发展,她看着他们在柔和的乐曲里共舞,在无人的街头拥抱,那颗自以为百折不挠的心终究是被撕裂了开来。
死心吗?
她曾经无数次地尝试过。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之间似乎出了些问题,陈霖不告而别地出了国。
她在一个假期收拾了行装,定下了环游大半个美洲的旅行路线,只为了能够佯装自然地在他所在的城市落脚。
他住在一栋她想象不出来的小房子里,和一个公费留学的贫困室友一起合租,那里到处都是淡淡的霉潮味,还冷得人浑身打颤,她走进房门的一瞬间感觉无比地难过。
他原本甚至并不打算邀请她去自己的住处,可他那位叫做林华的室友却十分热情,忙前忙后地献着殷勤。
她坐在客厅那张有些冷硬的沙发上,笑着和他聊了几句,假装随意地问他:“陈霖,你为什么突然出国留学?你在国内不是已经保送直博了么?”
陈霖给三个人都倒上热水,没有抬头,只是无比自然地应着:“这边有我想要的东西。”
林华忍不住插嘴:“我看他最爱的事情就是看书,看起来没日没夜也不知道要吃饭。”
“胡说什么。”他笑着,又转向斐雯,“别听他的,我只是来这边找些治病的法子,淼淼的身体不好,需要好好调养。”
林华便有些起劲:“哟哟哟,又是你那个宝贝林淼淼,那么想人家,这么久也没见你给人家打个电话。”
陈霖没说话,只是敛了笑意,站起来:“我去买点东西,林华,你好好陪着斐雯。”
她看着他走出去,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冲动,站起来追了上去。
没有乘上同一班电梯,她在一楼的门外才小跑着追上他。
他回过头,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她便径直扑向他,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双手死死搂住他的腰。
她在T市严寒的天气里有些剧烈地喘息,声音难以平静:“陈霖,我喜欢你。”
她没有等待他的回答,似乎是害怕会因此而丧失了勇气,于是她继续放任自己说了下去:“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我能等,我也很乖,你可不可以……让我常常来看你?”
十指交错,在他腹前缠得死紧,就像上次在KTV走廊的洗手池旁。
当时,他安静地任她搂着却毫无动作,沉默的意味里满是他带着风度的拒绝。
现在,他沉默地低着头,伸手轻轻掰开她交错在他身前的手指。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一丝温柔和触动,平静得似乎被告白的人并不是自己。他没有任何掩饰,径直道:“斐雯,你不必再来了。不,是你不要再来了。”
她固执地和他对视,就好像这样能够维持住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
他看着她的神色,低低地叹息一声:“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喜欢林淼淼。”
“就算她不喜欢你?”
他的脸色忽地变得苍白,沉默稍顷,毫无回避地直视她的眼神:“没错。”
然后他没有任何停留,转身离开。
她一个人固执地站在冰冷刺骨的风里,直到被冻得浑身发颤也不肯离开。
林华走到她身边,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半晌才挠头道:“要不……我们先回屋里吧,外面太冷,你又没穿外套。”
她看着陈霖的背影消失的那个转角,忽然轻声问:“我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不是啊。”陈华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当然不是,你这么漂亮又温和的女孩子……”
他的声音窒住,就像被风掐断在了空气里,好一会儿才低声无措地惶惶。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你别哭……”
那天下午,郑斐雯将自己的一颗心遗弃在了遥远异国寒冷的风里。
她回了国,再度回到自己谈笑风生明媚光鲜的生活里,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再没有提到过陈霖的名字。
元旦当天,那枚顶级蓝宝的设计奖项揭晓的那一天,她站在台下静静地看着淼淼上台一脸平静地领过奖,和白倾一起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齐安然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仍然没有说话。
齐安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声道:“淼淼就是雨霖铃。”
那个在她内心深处藏了许多年,让她寝食难安的秘密,就这样被他平淡无奇地捅破,残忍又直白。
她轻轻地笑了笑:“你都知道了。”
其实在他来告知她之前,她在几天前就早已经知道,因为那副郑氏内部属于林淼淼的参赛作品,就在前几天的夜里,悄然挂在了雨霖铃的博客里。
她没有回避齐安然的视线,嫣然一笑,问:“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哥自然也是知道了的。”
“我没有告诉他。”齐安然垂下头,眼里是暖暖的善意,“这样的程度算不上什么。斐雯,你能有今天的成就,缺少不了你自身的才华。”
“够了。”她闭上眼,“不要再说了。”
她真是个可笑的人。
她引以为傲的作品和夙夜难寐的担忧,原来都是因了同一个人。她还记得,在最初时,陈霖主动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林淼淼很喜欢你的设计作品。
林淼淼以为她在茫茫的人海里遇见了和自己设计理念、风格相近的人是缘分,可实际上她哪里会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有意的模仿和借鉴,更可笑的是,如果当初她没有因为模仿雨霖铃的作品而设计出那一副《月光》,陈霖就根本不会和她有所交集。
郑斐雯裹紧了大衣,没有再理会身边的齐安然,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周后,她办理了离职手续,踏上了前往美国留学的飞机。
当她在一万米的高空回首往事时,忍不住哭了,哭着哭着,却又笑了。
她想住进一个男人的心里,可那人满心满眼都容不下她。
幸好,她已经决定从此以后,再不回首,再无瓜葛。
她绝了自己的念念不忘,也等不来那人的必有回响。
如此,也好。
第54章 番外二
范良二十七岁的时候,和郑越一起到了郑氏总部任职,担任他的助理。
其实早在这之前,在郑氏分公司时,他就已经是他的助理,更早的时候,是在C大校园的学生会里,郑越是主席,他是副主席。
每当范良穿梭在密密麻麻的写字楼里或是郑氏的总部时,所有人见了他总是微微躬身,眼神里带着艳羡和恭敬,可他其实更愿意和郑越走在一起,尽管每次在这种时候,郑越强大的气场总是轻易盖过他,让他从人群的焦点变成一块存在感极低的背景板,可他还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