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到,当我说完这句话时,他嘴角明显悄悄弯了弯。
“你以后遇到困难可以来这里找我,我会帮你。”他如秋水般空明的双眼专注地看着我说。
我呆愣愣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句话,明明我们才第二次见面,什么关系都没有。
看我点头,他又露了一丝笑意,不过很快又收敛住恢复平淡如水般的柔和宁静。
关均摸不着头脑,觉得这个非同寻常的男人很奇怪,但又不讨厌。
这时夏明拿着药过来了,他把药递给我嘱咐道:“一日三次,一次三粒。”
“那我们回去了。”关均笑着道别。
“慢走。”夏云舟温声回道。
我握着手中的药回头看他,就像昨日隔着蒙蒙细雨遥遥望去,隔了一面说不清道不明的轻纱,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今日再见,一如昨日般令人费解。
他站着不动目送我离开。
我坐在自行车上反复回想身后那个奇怪又让我感激的男人,喊叔叔过于年轻,喊哥哥又不合适,我才想起,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第5章 我是谁
“奶奶?奶奶?”
我回到家奶奶却不见踪影,我颓丧坐在地上。
“卫纯祎,我知道奶奶在哪,你开门我告诉你。”
屋外有人大声道。
我蹦起来去开门,探头去看是个身穿蓝色西服,手里还拎着公文包的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身材偏瘦,目测一米七左右。
“你真的知道?”我没有让他进来,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并且警惕的看着他。
“当然知道,我叫冯绍青,是你奶奶托我来带你去找她,她现在不方便。”
“你不信我还有这个呢。”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手镯:“呐,这是你奶奶的吧?”
确实是,我打消了一半怀疑,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坏人。
“跟我来。”他看我打消了疑心,走在前头带路。
我握紧手中的药瓶,一路跟着他出了村进了一栋密封性很强的房子。
里面有六个人,除了那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其余都是和我同龄的少女。
一看到我进来,她们都愣了一下,随后又继续喝茶吃饼干花生笑谈。
带我来的冯绍青放下公文包对我说:“你先坐这等一下,我去喊你奶奶过来。”
“嗯嗯。”我点头。
冯绍青关门走后,坐我身边的一个女孩边剥花生边凑过来:“嗨,你是哪里的?你也是来领补助的吧?”
“不是。”我摇头:“领什么补助啊?”
“政府补助的油和米呀,带我们来的人是这么说的。”她丢一颗花生米进嘴里继续说:“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一直说再等等,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发。”
她吃完花生拍拍手扎头发时我不经意间看到她右手臂内侧有块小小的胎记,我收回要挠挠头的右手,静静坐着观察四周。
果然,我又发现对面的女孩右手臂内侧同样有一块胎记。
十六岁,女,右手臂有胎记,这些都和我吻合。
疑云越来越多,我开始坐立不安。
按耐住不安等了两分钟,我腾地站起来走过去开房门。
打不开,我又重试了几遍,还是打不开。
“门打不开吗?”房里唯一一个成年男人林雁走过来问。
“开不了。”我让开位置给他。
林雁试了一下,果然是,他皱眉道:“锁上了。”
“什么?锁啦?”五个少女团团围过来。
“怎么锁住啦。”
“我们是来领补助的,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肯定是刚才那个男的锁的,刚才就他一个人出去。”
“喂,快来人啊,我们被锁在这里啦。”
“开门,开门呀。”
……
任由这些女孩怎么喊,外面都没有人应。
我问:“你们有没有闻到煤气的味道?”
“好像是煤气。”一个女孩说。
另一个女孩害怕道:“不会是想毒死我们吧?”
这话一出,五个女孩疯了一般狂砸门。
“让开,我来。”林雁举一把他从家里带来的大刀,原本是想领完补助后去砍竹子的,现在派上用场了。
我想起来了冯绍青的公文包还在这。
我冲过去拆了公文包,里面有一叠纸张,我拿出一看,上面记录着我的身份信息,照片,性别,年龄,家庭背景,还有右手臂胎记。
我再看第二张,第三张……
全是同龄同胎记无亲生父母的女孩。
我想起了奶奶说要杀我的话。
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奶奶也许真的要杀我。
这时林雁已经砍烂了木质的门,妙龄少女们争分夺秒逃出去。
林雁看到我呆滞蹲在满地纸张地上不动。
“还不快走。”他捂鼻冲过来拉起我就跑。
拉我出了外面,林雁和其余少女四散跑回家。
我茫然站在路中间不知要走向何方。
我要跑吗?
跑去哪里?
回家?
我还有家吗?
我,到底是谁?
“纯祎。”
正当我迷茫然无措之际,我听到了奶奶亲切的呼唤。
我欣喜回头,果然是奶奶。
刚想一头扎进她怀里,却突然想起她是要杀我的。
我及时刹住脚步。
“怎么了,快过来奶奶这里。”
薛云霞笑得温柔又慈爱。
这样的笑容足以迷惑半小时前的我,却无法迷惑现在的我。
没有犹豫,我拔腿就跑。
奶奶紧追在身后。
没想到,原来奶奶身体这么好,好到快能追上我的步伐。
慌不择路,我跳进了干涸的河沟里。
薛云霞站在上面笑问:“你跑什么呀,出去一天饿了吧?快跟奶奶回家吃晚饭。”
我盯着她不说话,她以前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也几乎不笑,唯一的亲人视我为空气,所以我很羡慕别人家被父母疼爱的小朋友,唯一的亲人视我为空气,为此我小时候总是偷偷躲起来哭泣。
“快,回家了。”薛云霞依然笑得慈爱滑下河沟。
如果忽略绑在她手臂的匕首的话,这样的笑容真的无懈可击。
在她下来的时候我又爬上去,绝不让她近身。
“你怎么这么调皮啊,别玩了,跟奶奶回家。”
薛云霞终于敛了笑容拔出匕首。
她一爬上来我又跳下去,如此重复循环。
即使她体力再好也终究是老了。
不等她体力透支我却崩溃了。
试想,被自己唯一的亲人追杀是怎样的悲哀?
再次站在河沟里,我不逃了。
她双手掐住我脖子。
“你掐……死我吧。”我流着泪强忍着呼呼困难不挣扎,反正,活着也没意思。
也许我滚烫的泪水滑落在她皱褶枯槁的手上,又或者是从我手里掉落的咳嗽药令她动摇了,总之,她松了手。
我抚着胸口蹲在地上咳嗽大口呼吸,濒临死亡的感觉极度难受。
她把一卷东西塞我手里,第一次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说:“走吧,快逃,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来了。”
“那你呢?”我含泪问道。
“我啊!”薛云霞轻叹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我不走了。”
当我爬河沟再次回望时,奶奶依旧保持征征望着天际的姿势。
我跑出一段路折返回头。
却看到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奶奶胸口插着匕首倒在河沟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她带来杀我的匕首反而插在自己心上。
第6章 亡命天涯
“奶奶。”我嘶哑呼喊的瞬间泪流满面。
“奶奶……”我颤抖着想拨出匕首却又不敢拔。
我一遍一遍地喊,用手推,期望她会听到我的声音醒过来。
我睁着眼睛躺在河沟上不想动弹,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完全没有生的希望。
最后我用匕首在松软的河沟里刨个坑把奶奶埋了。
我一晃一晃地摇荡在路上,连身后何时跟着一只灰黑色的小鸭子也不知道。
我没有去理会,鞋掉了也不管,像孤魂野鬼一样无目的游荡。
“嘎嘎~”小鸭子把我的鞋叼起来追上来,紧跟着我的步伐一直试图让我注意它。
我停下脚步定定看着它,突然坐下抱住它就开始大哭。
刚开始它任由我抱着哭,后面就拼命扑腾翅膀嘎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