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驷摆好棋子看他,阿史汗·桑干不情愿坐好,伸手把棋子打乱。李驷又归置好,阿史汗·桑干又打乱。
“宋卫。”
“爷,有何吩咐?”宋卫进帐。
“煮一锅热水。”
“煮热水?”宋卫不解。
“今晚食肉。”李驷道。
“食肉!属下立刻去!”宋卫出帐。
阿史汗·桑干裹着布衾翻滚,狗狼为奸!狗狼为奸!
李驷扬眉笑。
“将军,五日后我们王子可回汗国?”内侍闯进帐问。
李驷手顿了下,点点头。
“王子王子,可汗要来接我们了!”内侍欢喜道。
“将军,斗胆说句话,你们南隅诡计多端不磊落!自来胜者王败为寇,战场上打不过就俘人质,这是鸡鸣狗盗鼠辈的作风!”内侍乱用南隅语。
“你们突袭古渡可磊落?”李驷问。
“这是执失部与大王子干的事,与我们王子何干?”内侍针锋相对。
李驷不与小儿争辩,下榻回军案。
阿史汗·桑干看眼李驷,附内侍耳问了句话。内侍朝李驷道:“我们王子问,他价值几何?”
“古渡,九惠两座城。”李驷伏案办公。
“我们王子问,可是父汗来接?”
李驷没作声。
“我们王子问,可是父汗来接?”内侍重复一遍。
李驷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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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驷,你可要把三王子交与大王子?”三皇子宴问。
“圣明难违。”
“放屁!你就是与太子勾结上了。”三皇子气急:“太子个婢儿,敢趁本王不在南隅,参本王私藏前朝玉玺,他个婢儿!”
“三皇子,不可妄语。”李驷道。
“放屁,你与太子沆瀣一气,本王南隅来的密函都被你给截了。”
李驷与良迁令对视一眼。
“本王不傻。”三皇子阴狠道:“别把本王惹急了。”一脚踹向宋尉道:“狗东西。”转身出了帐。
“三皇子近日可见了谁?”良迁令问。
“回军爷,三皇子就在九惠寻花问柳,不曾见可疑的人。”宋尉道。
“整日都在寻花问柳?”
“是。三皇子三日都待在杨柳居,未曾踏出半步。”
“三皇子三日不出居,你不曾起疑?”李驷看他。
宋尉跪下道:“属下知罪。”
“屋里歌舞笙箫,不时有三皇子大笑,属下怎敢推门去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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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汗·桑干散着发,坐榻上系里衣襟带。反反复复半柱香。李驷过去帮他系,未曾见过三日一沐浴的突厥人,可谓洁癖。
阿史汗·桑干伸着胳膊,垂头看他,表情难以言喻。李驷帮他系好,看看他散发,伸手帮他束发。
昨日看内侍帮他束,大致也会些。突厥披发者居多,阿史汗·桑干喜束。
李驷束好,不忍直视。阿史汗·桑干不嫌,指指他发,有意帮他束。
李驷坐下,阿史汗·桑干帮他拆发,五指梳着他头发。李驷闭眼,阿史汗·桑干轻捋他发,笨拙的帮他束。
束好,笑出了声,奇丑。
李驷看看他发,扬扬眉,忍住。
阿史汗·桑干拿过埙,吹奏一曲,递给他。
李驷接过,学他的手法,放嘴边吹。甚是噪耳。
阿史汗·桑干又拿过,放唇边轻吹。
李驷也轻吹,似是摸着点脾气,比初次悦耳。
俩人你一来,我一往,反复学了一柱香,李驷勉强也会奏一曲。
李驷手里握着埙,看着他眼,明白他把埙送与自己。
五日后,突厥三王子依然是突厥三王子。南隅大将军依然是南隅大将军,什么都不曾变,然,此生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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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驷夜半惊醒,榻上无人,军案上放了一撮发,转身直奔马厩。骑上白皓道:“看紧三皇子,若他找到王子,你们见机行事。”
“属下明白。”宋江道。
“爷,倘若突厥大王子的人找…,”
“直接解决。”李驷厉声。
“属下明白。”宋迟道。
李驷追了几里地,看见滑行在冰面上的主仆俩。马掌钉有马蹄铁,行冰面打滑。
三皇子带人追来,喊道:“三王子,你若再往前滑行一寸,本王就不客气了。”一排弓箭手站在他身边。
阿史汗·桑干回头看李驷,李驷手紧拽缰绳,盯着他不语。
阿史汗·桑干趴下,掌用力击打冰面,再不见鱼。
☆、尾章
“他可食?”李驷问。
“回爷,未食。”宋江道。
“怎如女子一般,动辄就绝食!”良迁令道:“若真有能,就…,就把肉给老朽吃!”
“……”
李驷放下笔,折起密函递给宋江。布巾擦着手道:“叮嘱耿将,不可出差池。”
“是!”宋江颔首道:“人在信在,人亡信毁。”
“盯紧三皇子。”李驷沉眼道。
“属下明白!”宋江退帐。
“小觑三皇子了。他竟能跟执失部勾结。”
“天子哀。逆子乎。逆子乎。三儿无一仁。老大挟制朝臣,老二违人伦,老三勾结外邦。欸伢伢伢伢…,”良迁令摇头出帐。
李驷披上大氅出帐,阿史汗·桑干已三日未食。
阿史汗·桑干戴着脚镣,坐榻上。熠熠蓝眸,也似是被铁镣锁住。案上的摆食,一筷未动。李驷掀帘进帐,阿史汗·桑干耷着眼皮,不撩他一下。
内侍不与好眼色道:“卑鄙无耻!背信弃义!狗狼为奸!你竟要把我们王子交与大王子那秃狼!”
“你个小儿允诺我们可汗,会把三王子一根毛不掉的交与他,你竟敢…你竟敢不守信诺!要把三王子交与那秃狼!”内侍用突厥语骂道。
李驷抬手,宋尉把内侍拉了出去。
帐里静下来,阿史汗·桑干抬头,直勾勾的盯住他。李驷直视,俩人对峙片刻,俯身别开眼,拿起筷子递与他。
阿史汗·桑干嘲讽的勾勾唇,接过筷子看了看,指间一松,“啪嗒”一声掉地上。挑着长眼梢,挑衅的瞥他一眼,转身躺榻上歇息。
李驷拿起案上的肉撕成丝,囊饼掰碎,上榻捏着他下巴,往他嘴里填。阿史汗·桑干紧闭牙关,李驷有的是办法让他咽。
阿史汗·桑干满眼恨意,李驷起身,拿着布巾不紧不慢的擦手,垂着眼没看他。
阿史汗·桑干翻身而起,夺过佩在李驷腰间的埙,朝地上用力掷去。
李驷盯着他,盯着他,一直盯着他。好似内心有愧的该是他。捡起地上的埙袋,掏出埙,埙身裂了一条缝。手指摸摸裂缝,转身出了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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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过半,正浇寒。冰面冻的炸开花,月儿也冷着眉眼,哆嗦着进了云彩眼。
阿史汗·桑干刚合眼,忽的惊坐,李驷已替他打开脚镣。发愣间,李驷扔给他大氅。
李驷直视前方,策马奔向九惠。阿史汗·桑干坐他身前,明白这是去柔夷部。
天渐转亮,白皓止蹄在柔夷大帐前。阿史汗·桑干拽住他,扒开层层交领,朝着他心口上狠咬一口,直至嘴里浓腥,才翻身下马。
脚步声渐远,李驷垂头看伤口。小野驹,真狠。
脚步声又渐近,李驷抬头,阿史汗·桑干止在他三丈外。下颌紧绷,一眼不眨的盯住他。
李驷努力挑挑唇,想笑,未果。
阿史汗·桑干别开眼,泪湍,捡起地上一条木枝,一折两段,扭头奔向大帐。
从今以往,一别两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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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冬。突厥王子无踪。皇子晏弹劾,大将军驷,有龙阳之好。
天子疑,宽阳春,若不取王子首级,夷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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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突厥传来讯息,阳春之战由三王子带军。战后,将娶柔夷小女为妃。
阳春三月,南隅挥军而下,李驷骑着白皓,一身铁衣,止在阵前。对阵是一袭红衣墨发的少年。
李驷忆得,少年喜红,逢大战,必一身赤红。三年前初次交战,俩人从马背打到马下,他的战戟刺破了他的红战衣,他瞪着眼,不可一世道:“人可亡!衣不可破!你个小儿受死吧!”
阿史汗·桑干从不与南隅人讲话,他说不配。
少年手里武器一震,身后大军齐声:“嚯!嚯!嚯!剿灭南军!剿灭南军!”
“乎哉,乎哉!”良迁令摇头道:“口号可改矣。三年前就这般喊,如今我军皆在。”抬抬手,身后大军喊:“嗬!嗬!嗬!平突厥匡天下!平突厥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