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叮嘱道:“将军,不可补的丑陋,这是可汗亲自猎的貂,整个天下就一件。”
李驷捏着针线,娴熟且小心的缝补。
阿史汗·桑干往嘴里掷着松果仁,看着李驷,想起一句南隅话,宜家宜室。
阿史汗·桑干摆摆手,内侍退帐。手里捏着枚果脯,咬一半,盯着剩下的一半。抬眼看看李驷,又捏了枚大胆的递他嘴边。
李驷止住动作,抬头看他,俩人目光凝视,李驷含住果脯,吃掉。遂,继续缝补。
阿史汗·桑干气短,为刚才的行径大为心悸。别开脸,捧起茶碗饮了口,穿着薄夹袄出帐。
李驷手指被扎出血,袍子上擦了下,轻嚼着嘴里果脯,继续缝补。
阿史汗·桑干被内侍拉回帐,内侍用突厥语埋怨着,朝李驷道:“将军,借你大氅一用。”将大氅披到阿史汗·桑干身上。
李驷把补好的貂氅放椸架上,转身回军案办公。内侍看着貂氅道:“将军,您的针线不匀称,还不如我补…,”话不及落,阿史汗·桑干夺回穿身上。
内侍识时务,弓身退帐。
阿史汗·桑干看看李驷,坐在军案前,手一粒粒剥着松子果,剥好推给他,李驷捏起来吃。
阿史汗·桑干垂着眼剥,蓝眸柔似水。李驷饮了口茶,阿史汗·桑干添满,捧起茶碗饮了口。手微颤,溅下滴水在书案,食指把水滴一点点匀开,醺着脸勾唇笑。
李驷递给他布帕,阿史汗·桑干接过擦擦。李驷又递给他一张白麻纸,示意笔墨。
阿史汗·桑干手执笔,画了只犬不犬,狼不狼的东西。提了行突厥语。李驷扫了眼,扬扬眉,“此豺狼,乃南隅大将军,李驷也。”
“……”
李驷识得突厥字,更辨得突厥语。放下笔,伸手帮他挽袖口,袖宽大,沾了墨。
·
“爷!”耿将下马,直奔李驷身边,递给他一封密函。
李驷看完,脸色生变。
“何事?”良迁令正色道。
李驷疾步中军帐,阿史汗·桑干在与内侍玩弹棋。回头看李驷,又看他身后一干人,抱着棋盘回了俘虏营。
李驷一掌震断书案,额角青筋凸起,闭眼压制着怒气。良迁令看耿将,耿将摇头道:“属下只知是太子密函。”
良迁令接过李驷手中密函,抻开看了眼,再不作声。宋迟问:“军爷,可是将军府出了…,”
“太子要把三王子交与大王子。”良迁令道。
“太子要与突厥大王子结盟?”宋江诧异。
“差矣。”良迁令道:“太子若协助大王子继位,突厥愿归依我朝。”
“缓兵之计!”宋迟道。
“太子可愚?”良迁令问他。
“不愚。”宋迟摇头。
“太子是渔人,不做无利之事。大王子定许了他更大好处。”宋江意味深长道。
“宋江智也。”良迁令道。
宋迟也反应过来,问道:“军爷,那我们该如何?”
良迁令反问:“天子最忌何事?“
“属下愚昧。”宋迟道。
“天子忌,儿子们跟大臣勾结谋篡自己的帝位。”良迁令捋捋胡须道:“倘若天子洞察,轻则革职,重则满门。”话落,看看李驷,朝宋江宋迟摆手。
“属下告退!”俩人颔首,退帐。
“该如何?”良迁令看李驷。
李驷坐下,手指沾了下茶水,写下一行字。
☆、章九
“乎哉,乎哉。”良迁令摇头道:“恶水浑浊,不可也。”
水渍已干,李驷又写下一行。
良迁令眸色一变,遂,老谋深算道:“吾不知,吾不为,望将军三思。”
“何妨?”李驷毅然决然道。
良迁令看看他,斟酌道:“突厥王者三位,唯桑干智也,但其性情桀骜,他日若继位,南隅祥祸未…,”
“差矣。”李驷道:“智者,不与大祸也。”
“倘若愚者继位,且无能力驾驭权利,沦为部落傀儡。”李驷看他道:“执失部野心齐天,势力不可撼,非柔夷可制衡。老师以为,执失,柔夷与南隅,孰祸也?”
“柔夷立场不曒不昧,恐生…,”
“三王子会娶柔夷宠女。”李驷神色隐晦道。良迁令暗中斟酌,不语。
李驷着手,南隅去密函一封,突厥去密函一封。
李驷父亲以叛国罪入狱,实则参与皇子内斗。狱中自尽,乃为保全将军府。当今天子继位,心有愧,有意隐蔽将军府。
·
李驷背手站在五邑山峰,望着远处的九惠城。阿史汗·桑干低头,踩着他踩过的雪印,一步一步走向他。
李驷回头,阿史汗·桑干从靴印里出来,与他并肩站在山峰。李驷看看他垂在一侧冻红的手,手指动了动,握住拳头别开脸。
阿史汗·桑干扭头看他,怒火突生,抬脚往他身上踹。
李驷避,阿史汗·桑干踹。
李驷又避,阿史汗·桑干又踹。
李驷再避,阿史汗·桑干穷追不舍。
来回几回合,李驷挨了两脚。
阿史汗·桑干解貂氅,李驷也解貂氅,俩人出手,招招凶狠,往对方身上击。
阿史汗·桑干打红眼,专挑李驷身上薄弱的地方击。李驷有保留,一来避,一来怕伤了他。
李驷越有保留,阿史汗·桑干越恼,抓把雪撒他眼里,抬脚踹上他胸口。李驷被踹倒。阿史汗·桑干趁机坐他身上,朝他脸上打。李驷反身还击,俩人不自不觉滚到崖边。
阿史汗·桑干打的凶狠,没察觉到危险,正要起身,身子腾空,人往崖下坠。
李驷反手拽他胳膊,阿史汗·桑干已腾空坠崖,只有一条胳膊被李驷拽住。
李驷用力拉,雪地滑,自己身子随着他坠崖。止住,不再动作,喘着大气看他。
阿史汗·桑干盯着他,面无惧色,目有怨怼。
李驷回头看,脚面勾着一个树干,趴在雪地里喘口气,吹吹口哨,白皓奔过来。
阿史汗·桑干看了眼崖底,坠下去尸骨无存。抬头跟李驷对视,蓝瞳渐发红。
李驷盯住他,眼神沉着笃定。一只脚勾着树干,一只脚绊着缰绳,用力一提,阿史汗·桑干半个身子趴上来,腿一借力,人翻了上来。
李驷盯着天空,喘口气,伸手摸摸后颈的汗,眨眨眼尾的泪意,翻起,抬脚朝阿史汗·身上踹。
阿史汗·桑干也不避,任由他踹。李驷踹了两脚,看看他,别过脸上马而去。骑的太快,白皓嘶吼,李驷缓过神,缓缓拉了缰绳。
阿史汗·桑干缓步下山,李驷折回来接他。阿史汗·桑干没理他,李驷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截,李驷拽着他胳膊提上了马。
阿史汗·桑干挣扎,李驷用大氅裹住他,把他手拉到自己腋下暖。怀中人被安抚,动作再无矫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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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一脸狼狈,王子一脸白净,眼一看,就明了。俩人大战,一个全胜,一个落败。
军医帮李驷脸上涂药道:“所幸将军是个男儿,倘若是女子,眼角留疤可就无颜了。”
“不妨。”李驷道。
军医收拾了药箱出帐,良迁令捋捋胡须道:“王子,不可顽劣。”
阿史汗·桑干坐在榻上饮茶,听不懂,听不懂你个南蛮子。
良迁令正色道:“童,玩劣。”
“可蒸之,煮之,烤之,炸之,炖之,各色烹饪之。”良迁令咂咂嘴,朝阿史汗·桑干道:“将军年前请老朽食,炸的外酥里嫩,久久难以忘怀。”掐着手指道:“老朽夜观天象,卜了一卦,近日将军会请老朽食一儿。”
“……”
“卦没错,本将确有打算。”李驷道:“老师,要如何食?”
“老朽要炖食,可饮汤。炸食上火,也干。”良迁令说着出了帐。
“……”
阿史汗·桑干睇了一眼李驷,微醺着脸,垂头饮口茶,下榻趴在军案上。李驷扬扬眉,手棒一卷兵书。阅之。
阿史汗·桑干托着腮看他,李驷眼看兵书,目不斜视。阿史汗·桑干夺掉他书。
李驷看他,他又羞赧着脸,不看他。
李驷看他耳垂,手尖痒,颤颤手指,又拿过兵书看。
阿史汗·桑干看他军案上的手,手指一点点挪过去,李驷抬起翻书。
阿史汗·桑干垂眸,手指轻戳着军案,起身回了榻上。
李驷放下书,抱着弹棋盘过去。阿史汗·桑干瞪着他,老子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