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郁走在那被几百年的雨水冲刷得细致平滑的石板路上时,暗暗忖度:或许九十多年前孙中山先生也这么静静地走在这石板路上,旁边挽着一位海棠花一样明媚动人的姑娘。
那个温温柔柔的导游姐姐告诉夏郁,因为宋美龄喜欢梧桐,所以孙中山先生在整个南京种满了梧桐树。时至今日,这究竟是一段美好的爱情佳话,还是人们为了营造浪漫传说而一厢情愿的杜撰已经无从得知了,但夏郁每次想起这个故事总会觉得相当感动,就像那些烂俗的言情小说里说的:为一个人,造一座城。也会有这么一个人,大费周折只为让我一个人开心吗?夏郁不知道。从小到大她收过不少情书,也听到过不少明里暗里的表白,但那些人很快便无声无响地在她生活里消失了,甚至转头就去追求另一个漂亮女孩。身边的同学总以为像她这样张扬明媚的人一定有丰富的情史,其实并不,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另一颗真诚的会珍惜她爱护她的心。
因为一直在想些有的没的,夏郁不自觉走过了教学楼来到了图书馆门前。图书馆是这所学校最漂亮的建筑,一直是风海一中的“门面担当”。眼下图书馆漂亮的彩虹楼梯前立着一个巨大的白色签名板,一群四五十岁的老校友正在那边签名。
夏郁远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兴奋得跑过去:“乔叔叔!”被称作是“乔叔叔”的中年男子转过身,也有些惊喜:“郁郁!你怎么来了?”“我走路跑神儿结果走过了。”夏郁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对了乔叔叔,你怎么有空来我们学校?没有课吗?”乔叔叔是夏郁爸爸的同事和好朋友,每年过年时两家总会聚餐。“我今年带的研究生少,没那么忙。而且我也是风海一中的老校友,就过来看看,刚好也来看看我侄子。”“您侄子也在我们学校?叫什么呀?”“乔樵,正在那边帮忙呢。”
乔樵?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夏郁有些疑惑地顺着乔叔叔目光的方向望去。另一边帐篷里的男生感受到了他们的眼神,高兴得一路小跑过来:“乔叔叔!学姐好!”“咦?你们认识啊。太好了。”好什么好!夏郁看着那张熟悉的真挚的脸,只想学地鼠在地上挖个洞然后遁地而逃。等等?这小孩儿不会要把她逃课的事给捅出来吧?夏郁抬头有些怀疑的看了乔樵一眼。乔樵似是看懂了她目光里的暗示,只是乖巧的说:“学姐成绩很好,经常上光荣榜的,我们学校好多人都认识他。”“这我知道!郁郁从小就成绩好!你各个方面都要向她学习!”“好的哦~”夏郁总感觉乔樵那个绵长的尾音“哦”里藏着些许嘲讽的暗示,她有些尴尬地“呵呵”笑着,丢下一句:“我要上课了先走了。”然后拔腿就溜。
乔叔叔有些疑惑的摸摸头发不多的头顶:“咦?奇了怪了,郁郁不是那种容易不好意思的孩子啊。”“可能是着急上厕所吧。”乔樵面不改色心不跳。
上午到中午是毕业校友和老师的庆祝活动,下午终于到了学生的主场。从下午四点开始,爱心义卖、交换贺卡,天黑之后还会有烟火表演。摊铺搭在操场的跑道边,一中的学生像过年一样高兴,操场上到处都是笑着聊天和边逛边吃零食的少年少女。
学生会的成员们手捧写着祝福语的莲花蜡烛灯小心得在人流中穿梭,他们要把这些闪亮而精致的小小光源放到教学楼旁边那个巨大的湖里,本来这湖有一个很是风花雪月的名字――纤巧湖,取自《鹊桥仙》中的“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可学校领导非说这名儿太过矫情,且有误导学生早恋的嫌疑,所以私自作主把名字改成了土不拉几又直接了当的“上进湖”,完美符合一中的校风校纪。
难得不用上课,夏郁也加入了这欢乐的少年少女中,她在学校的朋友不多,只是好奇地这个摊子望望那个摊子瞧瞧,捏捏那些可爱的小玩偶、柔软的毛绒玩具和漂亮的捕梦网,但是她很快意识到,好像她去到哪个摊子,哪个摊子的人就会变得格外多。围过来的男孩女孩假装在买东西其实目光全在她身上游移。还有一些她听惯了的窃窃私语从人群的外围传来,“欸她就是那个校花夏郁啊,是挺好看的哈。”“好看有什么用,听说她私生活混乱,天天翘课跑出去玩儿,男朋友一大堆,全是校外的比她大好多的。”
――这是女孩子的声音
“那姑娘真好看,还是个学霸,A班的。你去你去,把她手机号要来。”“我才不去,我可听说了,这女孩性子刚得很,我哥们给她送花被她怼得哑口无言,要去你去。”
――这是男孩子的声音
这些言论听多了也就懒得在意,夏郁甚至懒得寻找声源的位置,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朝主席台的那一边走去。一来那边没铺子安静,二来她有点隐隐的期待,至于在期待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离铁门还有几十米远时,她看到了一个背影,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夏郁觉得那就是陈飒。
陈飒今天没有穿卫衣而是套了件棒球衫,显得乖巧了不少。他靠在铁门上抽烟,烟头的红光像是灰烬里的小火星。
听到女孩喊他的声音,陈飒转过头,微微地笑了:“嘿,小玫瑰。”
“嘿,好久不见。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夏郁学着陈飒靠在铁门上。
陈飒抖抖烟灰,却没有正面回答她,“你怎么又脱离集体了。你们老师不管你的吗?”
“我成绩好啊,在风海一中,分数就是最好的免死牌。”得益于她智商超群在大学当教授的爸爸,夏郁从小就属于那种不怎么学习成绩也拔尖的人,所以她虽然不爱写作业还时不时翘自习,但只要她不过分违纪,老师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数学竞赛还得靠她拿奖呢。
陈飒也乐了:“还是个学霸。”
“那当然了,我在高三A班也能排前十的。”说到这个夏郁有些得意。
夏郁和陈飒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陈飒的世界对夏郁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混乱、危险,却有致命的吸引力。陈飒说了很多,他的家庭背景、他的兄弟帮派;他打过很多场架,大多时候都会赢有时候也会输,他的右手上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伤疤,他追求过一个叫江百合的姑娘……在陈飒低沉而平静的声音里,夏郁前所未有的专注。
沉浸在对话中的两人被一阵喧闹声惊醒。已经到了烟火表演的时间,但点燃第一个烟花的人似乎是受伤了,人群中一阵惊呼,本来坐在看台上的学生开始一窝一窝往操场中央跑――那个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夏郁往那边张望了一下:“好像是我们班的同学,我过去看一眼。”刚跑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把你电话号码给我!”陈飒似笑非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小卡片递给她,上边是一串号码。
夏郁也学着他把卡片塞在上衣口袋里,冲他挥挥手然后一路小跑。
跑到操场中央的时候文迦菊的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了,文迦菊躺在地上脸色煞白,一边的校服袖子被烧成了黑黄色,右手止不住的流血,围观的人全部吓得说不出话,没有一个人上前。夏郁两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抬起她的右手,然后果断把受伤的女生背起来。人群一片哗然,好像比起文迦菊受伤,校花夏郁背同学这事更让人震惊。夏郁冲四周吼了一句:“看什么看!让开!我要送她去医务室!”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夏郁向教学楼后边的医务室狂奔而去。
好在文迦菊的伤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只是被烟花的火焰撩伤了而已。温柔的校医姐姐给她止了血擦了消毒用的碘伏,然后轻轻用纱布包扎起来。文迦菊明显松了一口气,脸色也逐渐恢复了,甚至因为不好意思而显得有些绯红:“今天太谢谢你了。因为我你也没看成烟花,真抱歉。”夏郁也放松下来,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两手后撑翘起双脚:“你是不是傻啊,你都受伤了哪还有人有心思放烟花?估计这会儿,大家早就各回各家了。”文迦菊起身从医务室的床上下来坐到夏郁身边的椅子上:“其实你就是嘴巴毒了一点,人其实很热心啊。我之前听到不少你的传言,还以为你是那种心狠手辣的黑莲花。”“心狠手辣?黑莲花?你以为我演宫斗剧呢?一个个闲得吃屁。”夏郁嗤笑一声,本来以为自己不解释流言就会逐渐消失,没想到现在越传越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