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海魄(27)

夏郁从抽屉里取出手机发短信:“阿飒,你过得好吗?”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回复:“很好,如果你开心,我会更开心。”

“我很开心,只是有点想你。”

陈飒不回复了,她有点后悔是不是话说得太露骨。

闭上眼睛,阳光在鼻梁上一跳一跳。

阿飒,我很想你。

☆、祸·坠落

陈飒正在度过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期。背着那个铺盖卷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不曾奢望过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来这里谋生而已,工作的辛苦以及社会的险恶他不是没有领略过,也在来这儿的路途中给自己打了充足的预防针。

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生活已经把他蹉跎成一只会干活的牲口。有一天他拉了一百车沙子搬了五十袋水泥,干完活他直挺挺得躺在沙堆旁边,像具死透了的尸体。汗液、冷风、水泥地,所有这些他都感觉不到。过了一会儿,他恢复了听觉,听到老鼠吱吱咬东西的声音,但他甚至没有转头的力气――太累了,空气的密度变得无限大,他像侏罗纪公园里那只可怜的蚊子,被冻住了。

这么多天来陈飒很少跟夏郁打电话,一来他不愿意打扰她最后的考试准备阶段,二来他不想让她听到自己疲惫不堪的声音。事实上手机他都不怎么看了,从早到晚剧烈的体力劳动,已经消耗了他对于其他事情所有的动力和热情。

终于,又结束了一天,一天意味着他又有了两百块钱。回到那亮着灯的二层铁板房,工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回来准备休息了。大多数累得倒在床上就睡,小部分聚在一起说着无聊的黄色笑话或者毫无意义的yy。

“我跟你们说啊,等爷以后有钱了。冬天都不用被子取暖。”

“那你还想怎么着?”

“老子要让两个大胸妹用她们的□□给我捂脚。就那,趴在我脚上。”说着大放厥词的黑脸男人指指自己沾满污泥的脚。

陈飒目不斜视的走过他们,一开始他觉得他们的言论粗俗且不堪入耳,可久入鲍鱼之肆,他已经习惯这些噪声了,不去理会便好。

回到他和老方的那个房间,老方已经开了小太阳在烤火了。还好,还好还有一个能温暖他的地方,虽然这称不上是家,但陈飒早已把这里当做是他的归属地。

“回来了?过来烤会。”

“嗯。”

“明天就能结这个月的钱了。你小子,还算能吃苦,居然真的留下来了。”

陈飒笑笑,张开双手贴近光源。

“领了钱想干嘛啊?”

“存下来。”

“不去吃顿好的?”

“不去了。”

“你家不就你一个人了吗,又没有债要还。这么着急存钱干啥。”

“想买个摩托车。”

“小伙子,总想着耍个酷搞个帅。到头来这些都是虚的。”陈飒低头笑笑不说话,他想起了那张灿若玫瑰的脸,笑起来仿佛能照亮黑夜融化雪山之尖。那个霸道的小姑娘无所顾忌的在寒风里对他说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其实,只要是你,十辈子又何妨。

“我们就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喽,自由自在的,想干嘛就干嘛。我们要养家,累死累活的,钱都花不到自己身上。”

“所以会后悔结婚吗?”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无论你是小工、工长、还是工头儿,最后总要有个归宿的。有了归宿,人才能活得安稳。”

“你有孩子了吗?”

“有个闺女,上初三了,成绩可好了,她班主任说了,只要发挥的稳定,指定能上滨海一中。”提起孩子,老方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自豪。

“我们家那边也是,一中是最好的学校。”

“小孩子出息了,大人干活也有劲。我就指着我闺女给我争脸了。”

“你是个好爸爸。”

“还行。我一年到头在工地上呆着,陪她还是太少了。她的学习啊生活啊主要都是她妈妈管。孩子她妈虽然也没怎么读过书,但脑子聪明的很,我闺女就是随了她。”说到这,老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脸,岁月像把镰刀,在他的脸上刻下深沟浅壑。

陈飒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羞涩,可能是烤了太久的火了,他的脸有点红。

“你小子脸红啥?是不是想什么好事啊?跟你住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听你提起过你欢喜的女子。你这个年纪的男孩,不应该啊。”

“你说什么呢。”陈飒一阵发窘,把脸别过去不看他。

“呦,又不是小姑娘,害羞什么啊。你喜欢人家,人家喜欢你不?别回头来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应该吧。”

“你小子行啊。等回头你要结婚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我去当你的娘家人。”

“你说什么呢?还真把我当小姑娘了啊。”陈飒转过身来捶了他一下,老方“哈哈哈哈”地笑了。

第二天陈飒顺利的在工头那领到了这个月的工资。因为干活卖力,六千块钱,六十张钞票,一张也不少。他郑重地把这叠粉红色的钞票放到胸前的口袋里,一摞纸币,不厚不薄,却像块刚烧好的红砖,微微炙烤着他的胸口。陈飒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刚领了钱,别去工地了。今天放你半天假,工资不少你的。”工头喝了口热茶,笑呵呵地对他说,这一个月来,这个小伙子除了干自己分内的活,谁喊他过去帮忙他也不含糊,对于这种闷声做事的人,他一向很有好感。

“谢谢工头。”

“你在滨海人生地不熟的,有地方去吗?”

“有个朋友。我今天过去找他。”

“行,明天早上之前回来就行。”

来这边一个月了,陈飒还没有去找过余方正,虽说他说的是有困难了再去找他,但陈飒深知身处异乡朋友的珍贵,若只是有求于他才肯登门,便也辜负了他这份善良。

坐在拥挤的公交车上,陈飒一路目不斜视抱着胳膊,抱着怀里那新鲜的六千块钱,他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的小家子气,不过几千块就害怕得跟抱着藏宝图一样,心里虽这么想,身体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放松,一路上,他都保持着狮子一般的警惕。

方正餐馆很好找,陈飒登上两级低矮的台阶进了门。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家饭馆。饭馆不大,但很整洁。因为是下午不是饭点儿,现在也没什么客人。几张长方形的米色小桌子贴墙靠着,桌子上摆着装着辣椒、醋和酱油的玻璃小罐,桌子周围则整整齐齐站着几个五颜六色的塑料凳子。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中年女人在后厨忙活,看到有人进来连忙擦擦手从玻璃隔断后边走了出来:“要吃点什么吗?”

陈飒笑笑:“我找余叔。”

“老余!有人找!”中年女人走到玻璃隔断旁抬头喊了一声。陈飒这才看到那边有一个藏在墙后边的楼梯,应该是通向楼上的卧房。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楼上居住楼下做生意,有个能干的老婆,有个懂事的孩子――尽管他还没见过余叔口中和他年纪相仿的儿子,但他觉得这么和善热情的一家人,养出来的孩子一定是懂事的。

“小伙子,别愣着了,坐下吧。”中年女人笑眯眯地招呼他坐下,陈飒回过神来。也许是最近和老方聊这些聊得太多了,他频繁想到结婚生孩子等问题,明明这些离他还很远。

余方正走下来看到陈飒,小小惊讶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今天领了工资,过来看看。谢谢你当初告诉我去那儿的路线。”

“这种小事还说它干嘛,卉卉,整两个菜,再拿两瓶啤酒。”

“好嘞。”余叔冲女人离去的方向努努嘴:“这是你张姨,我老婆。”

“挺好。”

“嗨,你别看她现在年纪大了,皮肤也被海风吹糙了,脸上也长皱纹了,之前刚嫁给我的时候,那就是滨海一枝花啊。”

“我觉得张姨现在也挺好,你们俩这样,真好。”

“你小子还挺会说话。话回来,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老得这么快。这么多年来,她里里外外操持着这个小店,还给我生养了一个儿子,我这半辈子,遇到她真是三生有幸。”

陈飒抬起头专注的听他讲话,他的身上有一股让人安心的长辈气质,所以虽然他比老方大不了几岁,但在他眼里余方正是余叔,而老方就是老方,他的一个同辈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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