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整个上午,夏郁都因为周末夜里在医院陪床而昏昏欲睡,半是打盹半是发呆地熬过了上午四节课,中午做了一套晦涩难懂不知所云的现代文大阅读后却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一点半,看到前排成片趴倒的背影,夏郁绝望地把下巴磕在桌子上――杀千刀的周建国,真是不折磨死学生不罢休。
趴在桌子上睡觉本来就难受,再加上自己头脑清醒毫无倦意,把脑袋翻来覆去折腾了几个回合后,夏郁终于再也忍不了这种无形的折磨,在一片寂静中悄悄打开后门溜了出去――随便去哪都行,反正她不要继续在座位上拼命催眠自己的神经了。
沿着教学楼旁边的主干道一直走,走过升旗台,走过小卖部,走过图书馆,最后走到了宿舍区的后边。这里是一片荒芜,树木稀稀拉拉,杂草丛生,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挖的小池塘,因为只有雨水为它提供水源,所以整个池塘都脏脏的,池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不知道是因为绿藻过度繁殖,还是住宿的学生为了发泄压力往里边丢了太多垃圾。虽然这儿没有花坛修剪的漂亮,也没有图书馆来得气派,但夏郁喜欢这里仅次于喜欢操场那面可以翻出去的围墙,因为这种杂乱的景象常常让她有一种《秘密花园》似的探索感。围墙通往自由,而这片未开发区则代表未知。
走近了她看到池塘边有一个熟人,胖胖的身体端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一样的东西,竿子的那一头还悬着一根线……等会?他不会是在钓鱼吧?!夏郁瞬间惊掉了下巴。
她小声喊了一句:“陆步东,你是在钓鱼吗?!”陆步东听到人声惊得整个人都往前倒去,差点跌倒在池塘里,转头看到是夏郁,他松了口气:“是你啊。我是钓鱼来着,你要一起吗?”陆步东老神在在地晃晃手中的鱼竿。夏郁小跑过去:“你真是绝了。我打铃没多久就过来了,你居然已经把工具摆好搞起个人爱好了。”此时她想起朱芳晨的一句话:“成绩好的孩子,都是怪胎。”眼下陆步东这翘掉午休钓鱼的迷惑行为,不就是彻彻底底的怪胎吗?别说这个年纪的少年了,就是再大个十岁她表哥那个年纪,也没有多少人会喜欢钓鱼吧。这显然是老年人的休闲娱乐啊……
陆步东得意地笑笑:“午休时再过来怎么来得及呢?我当然是连午间练习都一起翘掉啦。正好他们都不回宿舍了,我吃完饭取了竿就来钓鱼,岂不美哉?”
岂不……岂不美哉?这仿佛从古文里扒下来的表达方式再次惊了夏郁一下,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班里还有这么个人才?夏郁蹲在他的旁边蹲下来,好奇的看着水面和线的交界处。
“这池塘能有鱼吗?水这么脏。”
“诺,这不就是鱼嘛。”陆步东胖手一指,确实,池塘边的水草间飘着几尾死鱼,鱼眼泛白肚皮朝天,不知道已经在那躺了多久。
“可这不正说明,这池塘里不会有鱼吗?你看,它们都死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总有漏网之鱼,这里有生命存在过的痕迹,我就有机会钓到这生命。”
“钓到了你打算怎么办?交给食堂的师傅给你炒了吃吗?”
“我辛辛苦苦钓上来的宝贝怎么舍得吃掉?当然是放回去再重新钓上来啦。我的乐趣正在于此。”夏郁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到池塘里。
“对了,你为啥不去纤巧湖钓呢,那不是更大吗?”
“你以为我没去过?那是我的最初的革命根据地呢。”
“所以现在为什么不去了?”
“当然因为太招风被周建国抓住了啊。我还有个竿还在它那呢。不过在这钓也挺好,目标范围小,很快这池塘所有的鱼我都认识了。”
“你还真是,雅致盎然呢。”夏郁花了点力气才把即将喷薄而出响彻云霄的笑声给忍住,她在心里默默宣布:封陆步东为高三A班的一号宝藏男孩。
在教室怎么都清醒得要死,蹲在池塘边看陆步东钓鱼却没一会儿就困了,夏郁打了哈欠:“我不行了陆大爷,我得回去趴会了。您这边注意时间,别赶不上第一节课。”陆步东面露微笑,高举了两根胖胖的手指――一个代表胜利的“V”字符号。
回到教室还有五分钟打预备铃,夏郁趴在桌子上迷瞪了一会,很快就被铃声吵醒了。耳边传来铺天盖地的抱怨声:“这么快就打铃了,才睡了多久啊。”“你睡着了?我趴着睡怎么都睡不着,烦死了。”“好困。第一节课又听不下去了。”夏郁懒懒得起身,用两只手托着腮帮放空自己,看到文迦菊也也是同样的姿势。她禁不住笑出声来,起身走到她座位旁。
“喂,迦菊,今天睡得怎么样啊?”文迦菊像个大爷一样捶捶后腰:“不怎么样。腰酸背痛的。”转头看到夏郁的眼睛里红红的像个小兔子,文迦菊凑近她的脸仔细地盯起来:“夏郁,你眼睛怎么了,昨天晚上熬夜了吗?”
“熬夜?我这两天简直是通宵冠军好吗?我奶奶生病了,我在医院陪护病床上睡的。两个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你家没有别的人看护了吗?为什么要你一个高三生守夜啊。”
“有是有。但我还是想在那陪着她。毕竟,我是她一手带大的,爷爷去世得早,我这个孙女必须尽到我的本分。”
“郁郁……”文迦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认真的平视她的眼睛:“前几天我自己不高兴,把火撒到你身上,对不起。”
“迦菊,没关系,我都理解的。”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我自己很懦弱无能,明明那些事都和你没关系,我去硬要找个人来埋怨,硬要把我得不到那些东西的原因归结到你身上。其实,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吧。反正永远都不会是我,我知道的,我配不上那些。”
“迦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既然你不愿意点明,我也不会多问。我只想告诉你:永远不要觉得什么是你配不上才得不到的,在我看来,你是最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你配得上一切美好。”夏郁轻轻握住了文迦菊的双手,她的手指纤细手背冰凉,像是两块和田玉。
“郁郁……”
“行了,别说了,行走江湖,不要太儿女情长!”夏郁豪爽地拍拍她的肩膀,洒脱地像只在森林里肆意奔跑的白兔。
“快上课了我回去了哦。”
“好。好好上课,别再打盹儿被罚站了。”
“知道啦。”
司风明抬头看了这笑得开怀的两个女孩子一眼,夏郁的脸上是不以为意的畅快,文迦菊的脸上带着一点羞愧。他低头取出眼镜用软布轻轻擦拭着,心里有一丝怅惘。他近视度数不深,所以平时不带眼镜也看得清楚,而且眼镜带久了总有一点头晕,之前他只有老师板书写得特别小的时候偶尔带一下。但最近,他却频繁把这两个小玻璃片架在鼻梁上。是不是因为那些他看不清楚的以为并不影响整体的细节,最后改变了一切呢?从今以后,他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打量这个世界了。
☆、恶·鱼与稠鱼烧
周二早晨,夏郁提早了十分钟出门,大概是因为昨天白天课上迷迷瞪瞪睡了太久,所以她清醒得很早,甚至都没有等到手机闹铃把她吵醒,而是自己翻身取消了闹钟。刚刚六点四十,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再过半个小时,那个灿灿的火球就要从鱼肚子里跳出来了。天亮的越来越早了,夏郁心想。一路哼着歌走去学校,校门口的小摊小铺已经开张了,油条豆浆和各种食物的香气飘溢在空气中,分子的运动让夏郁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她一路小跑跑到那个团团地围着许多一中学生的小摊子旁边,果然,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家稠鱼烧回来了。
“阿姨,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城管查得严,好久不来一中了。”
“我要大份的,打包带走。”
“好嘞。”
“阿姨!凭什么我们先来的你先给她做啊!”摊铺前一个单脚撑在地上等稠鱼烧的男生不满得抗议。夏郁瞄了他校服胸前的学号,噢,是高一的。
“她是老顾客了。而且啊这姑娘高三了,比你们上课时间早,你们男孩子,谦让一下。就插这一次队。”阿姨“呵呵”得笑了,小男生不服气地撇撇嘴:“这也太偏心了,我们也等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