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中租的房子在桐市东侧，送两个书记员回法院后，已是夜里10点。林浦深是个急性子，回家后，嘱咐夫人泡了两杯茶，就拉着何之桓在书房细细浏览卷宗。
时针一点点移动，林夫人敲门催了两三回，林浦深都是满口说“好，好，马上就看完了”，然后看到下一行字，就立马忘了一干二净。
天光破晓之际，两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林浦深摘下眼镜，揉着眉心道，“终于理完了”。
余光瞥见桌上的时钟，手一撑桌面，“坏了！”。昨晚夫人似乎提醒他好几次该睡了，这忙起来就全不记得。何之桓扭了两下脖子，起身，“您自个想办法解决吧，我回去补觉了”。
对着何之桓的背影，林浦深急道，“欸，你这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家客房不能睡吗？”
何之桓摆摆手，“开车10分钟的事情，我还是喜欢自家的床。”
推门，对着从厨房出来的林夫人露出大笑脸，“师母，我先回家啦。”
拿着茶杯，林夫人挽留道，”小何，忙了一宿，就在这休息好了，干嘛还跑来跑去，多累“
何之桓，”出来这么久，得回去和某人报平安“
点他额头，林夫人惊讶道，”小何有情况了啊？“
走到玄关换鞋，何之桓笑答，”下回一定带她来“
关门之时，几句模糊的对话传来。
”怎么？现在知道叫苦，昨晚让你休息的时候怎么敷衍我的？“
”我错了我错了，下回一定注意“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没分寸“
......
揉着太阳穴，何之桓扬起大大的微笑，他也要回家去见自己的小姑娘了。
二十分钟后，他站在自家门口。插入钥匙开门，何之桓迅速扫视了一下客厅。阳台吹来的风卷起窗帘，茶几上，一捧百合花开得正艳。控制着自己发出的声响，何之桓赤脚，走到客房门，轻敲。
侧耳听，里头完全没动静。搭上门把手，尝试般往下用力，下一秒，门开了。这丫头，还真没反锁。
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抱着夏被的顾楠溪睡得正熟。
脸颊处痒痒的，顾楠溪闭着眼，不自在的扭头。过了两秒，又蹭上来。睡觉被打扰，顾楠溪瘪嘴，不满的挥手。
微凉的皮肤，像是有人，有人！顾楠溪一个激灵，双手撑着床铺，惊，“谁”
显然没料到会惊着自家姑娘，倚床头坐着的何之桓连忙按住她肩，柔声，“楠楠，别怕，是我。”
眼里映入个大活人，顾楠楠紧绷的心霎时落回胸腔。眼睛重新合上，她歪头一下下用脸颊蹭他手背，嘟囔，“师兄，你吓死我了。”
掌心稳稳托着她头，何之桓挪挪身子，又往床上坐了点，以便姑娘缩着身子往他怀里钻。
手上触及的皮肤滑嫩温热，何之桓低头，用还空着的右手替她捋开粘在脸颊上的发丝。
上半身几乎都挨到他身上，顾楠溪仍旧闭着眼，却掩不去嘴角眉梢的笑意。手撑在他大腿，微微扬起头，干净却不失明艳的脸上洋溢着朝气，“嗯～，要亲亲～”
捧着她脸低头吻下，何之桓闭上布满血丝的双眼，还夹带冷意的唇落在柔软唇瓣。
下一秒，顾楠溪瞪大眼，推拒着他的肩，呜呜出声。还没刷牙啊，微微亲一下就好，舌头不要进来，不要。。拒绝显然无效，放在她背上的双手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不容挣扎。
第38章 此生不悔入华夏
被吻到没脾气，顾楠溪缩人怀里，双手环着对方的腰，蹭他胸口，柔柔道：“一宿没睡？”
摩挲着她颈后的肌肤，何之桓嗯一声，“跟林老看了一晚上资料”。身体重心倚在床头，何之桓拍拍埋在怀里的小脑袋，“想和你聊聊这个案子，有兴趣吗？”
抬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天色已经大亮，光从半拉开的窗帘溜进来，盈了满室。店铺开始一天的忙碌，立交桥上车流匆匆，每个人都在日复一日的赶路，只是有些人，会被横冲直撞出现的意外，搅得失去原路。
听完何之桓的话，顾楠溪枕着他的大腿，沉默了许久。她深切知道人生前十来年的遭遇有多重要，那些对抗意外、痛苦的底气，往往都是从那个时期而来。家庭与父母，是孩子一开始的帆船，没有人告诉孩子这个帆船有多重要，只有日后，在风暴侵袭，他只能靠自己掌舵时才发现，倘若最开始他不走这个方位，人生，或许是另一番景象。
盯着自己的脚面，顾楠溪低声，“有把握吗？”
两手枕在脑后，何之桓闭眼答：“有些棘手，法院过去并没有处理过类似的案子，如何裁定量决，每个人都在等。但我想，情况不至于太糟”。
被喂了颗定心丸，顾楠溪爬起来，和他一起靠着床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自然而然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比如眼下，顾楠溪就懂自家师兄又在钻牛角尖。
同他接触不多的人，大抵都会觉得他虽不爱交谈，但还是和和气气的一个人，很少跟别人起冲突。但顾楠溪知道，他这人，其实比什么都较真，看到不好的现象，他自个就能拧巴半天。
“我们匿名资助郑媛好不好”，掰着修长的指节，顾楠溪盘算，“我之前的稿费和奖学金足够自己用了。翻译社待遇不错，暑假的工资应该够她生活一阵，至于后期，唔～，再想办法”，俨然觉得自己想出了个好主意，歪头，带着狡黠的笑看着身侧人，“我是不是很聪明”
缠绕他一天的困惑、不解、怒气全都消散了，他眼里带着冰雪初融般的温润笑意。我的小姑娘，你也曾被命运卷入诸般坎坷，尝尽冷暖。却仍愿用善意和温柔触碰世界，这样的你，我该怎么去爱，才足够呢？
点她额头，何之桓笑，“钱的事你不用顾虑，这点钱，师兄还是有的。”
肩碰肩的靠着，何之桓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记了，恍然，“你，今天是不是要上班？”
顾楠溪：“我的天！”
一溜烟跑下床，顾楠溪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并换好衣服，从桌上拿起手表，嘟囔，“八点半到，现在还有40分钟。。来得及来得及！”
倚在床头的人，双手枕在脑后，平放着大长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小陀螺般进进出出。
收拾妥当，顾楠溪跑过去，极轻的在他含笑的脸上啵一口。
顾楠溪道，“我走啦，你赶紧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觉，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耳边传来关门声，何之桓用指尖摸了摸脸，看着窗外越发亮堂的天，笑。他好像，嗯，又被宠着了。
来到公司不久，主管就先召集了昨天通过面试的新人，将他们各自分配到不同的组别。顾楠溪分的组，组长恰好是昨天的面试官，温珈。
时日易逝，暑假期间，逾辉接的单子是淡季的一整倍。顾楠溪忙得脚不沾地，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在外头对付。而何之桓也同林浦深一头扎进郑中的案子，加上替他梳理新书的内容，也是难得见自家姑娘一回。
八月中旬的某天，何之桓难得空闲了大半天时间，便提前给顾楠溪去了个电话，答应给她做晚饭。去超市采购好食材，并顺带扫荡了一下各种小零食，下午四点，他就到了逾辉办公楼的地下停车场。
调整了座椅，何之桓轻转手机，百无聊赖。这一个来月他大半时间都住在父母家里，周黎是见缝插针，三句话不离，“我的儿媳妇呢？怎么还不带回来看看”，“你看看你，和你爸一个德行，忙起来就六亲不认。窝在家里几天了，也不懂去找找自己女朋友，要是哪天人家跟别人跑了，哭你都来不及哭”，“妈妈新画的画好不好看，到时候印在伴手礼上，绝对让人刮目相看”......
想是早就想了，但何之桓总觉得时间还长，不急于一时。他旁敲侧击过几回，每次聊到跟家庭有关的，顾楠溪老是左右而言他，他也懂她拧巴的那点小心思，既如此，便慢慢来，直到你心底那些记忆的芥蒂全消散。无论如何，我终归，都会在你身边。
笃笃，有人敲着车窗。
何之桓睁眼，起身。车窗外，拎着包包的顾楠溪弯着腰，眉眼弯弯的朝里看。
降下车窗，何之桓压她额间的薄汗，温言，“顾小姐今天早了许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