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通行并不是在来到这里之后就变得反常的,而是突然之间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上条当麻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努力想要从面前的尸体上看出个究竟。
他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少女死去的惨状确实令人心悸,但绝对不是可以让他瞬间发狂的理由。
她的眼睑被人割去了。凶手强迫她睁开双眼?为了什么?
为了……看?
上条当麻手中的手电筒对准了地面,那里有着小儿涂鸦一般的简单图案。
是的,一方通行看到了这个。
他就站在那里,站在少女的身边,同她一起去看凶手留下的那个信息。
上条当麻毫无犹豫地走了过去,随着视角的转变,那个图案从意义不明的线条连成了一个单词,一个让他感觉到全身血液在一瞬间逆流的单词:
「Why」。
为什么。
一方通行趋近于疯魔的重复着这一句话,不断地询问、询问、一直询问着。
为什么?
他在问谁?他想知道什么?
凶手在问谁?他又想知道什么?
上条当麻的视线落在了少女被强行撕裂的嘴唇上——一方通行从她口中取出了那张经过防水处理的纸片。
但问题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监视官?尸体可以放下来了吗?”见在尸体旁走来走去的上条当麻终于停下不动了,海原光贵试探性地问道。
刚才一方通行就是这样,令人疑惑地做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举动后整个人都变得诡异起来,监视官如果在这之后也跟着一起发狂,就不免让人联想到恶灵作祟之类的事情上去。
“先等等。”上条当麻对着自己的下属招了招手:“这里,写了一个单词。”
海原光贵困惑的走向了上条当麻所站的位置,仔细观察着以黑色物质涂写出的图案:“W……h……Why?”
真的只是‘Why’这个单词吗?还是其他某种句子的缩写?
枯萎的树叶在冷风中摇摇晃晃的飘落,已经是秋天了。
秋天。
“结标淡希!”冰冷的感觉在一瞬间攫住了手脚,想起了某件事情的海原光贵突然出声喊道。
“啊?怎么了?”坐在自立机上操作着笔记本电脑的结标淡希烦躁的抬起了头。
像是急着确认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一般,海原光贵惨白着一张脸惶急地问:“刚才,一方通行从死者口中取出来的纸片!上面写着什么?”
结标淡希将被封入证物袋中的纸片从分成无数个夹层的箱子内抽出来,看了一眼后,说道:“是‘A’。”
海原光贵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他浑身颤抖着,再一次确认道:“是……红色的油性打印墨水吗……?”
结标淡希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简单的成分分析,点了点头。
再次看向被吊在树上的少女时,海原光贵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憎恶,他喃喃自语着:“不可能的……已经四年了……他不应该回来的……”
结标淡希疑惑地看着手中那枚看起来平凡无奇的纸片,然而那个不明所以的表情很快从她脸上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层的畏惧。
上条当麻并不明白他们的心境究竟发生了何种变化,好像个局外人一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那是什么意思……?”
“「狂宴」。四年前发生的、东京最恶性连续杀人案。”海原光贵惊愕地看着上条当麻,像是在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不明生物:“监视官。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我……”男人听起来有些咄咄逼人的质问让上条当麻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我为什么要知道?”
“因为——”海原光贵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简单,但却仿佛惊雷一般劈入上条当麻的心脏:
“四年前……你是唯一一个目睹了凶手真容的人。”
第13章
我?目睹了凶手的样子?
海原光贵的话像一盆兜头淋下的冰水,瞬间带走了上条当麻全身的温度。
关于对方说出的理所应当的事实,他完全没有一点记忆,或者说,根本无法有任何的记忆。
上条当麻在三年前的某起事故中脑部遭到了无可挽回的破坏,而这种破坏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的记忆仿佛被打碎的拼图一样,虽然有着构造和形态,却仍存在着无法拼接的断层。
若是要换个更合理的比喻,更像是把大量混乱的记忆碎片随意塞进了有着‘上条当麻’这一外壳的、空无一物的容器里。
有些事情明明知道,却没有任何真实感;有些事情明明无比重要,却丝毫无法回忆起来。
也就是说,在他人眼中的‘上条当麻’,并不是真正的‘上条当麻’。
而是只拥有相同面孔的伪物。
凶手的……样子?
红色。
像是花海、又像是血泊的画面在眼前突然闪回。
鼻尖仿佛萦绕着某种淡淡的、甜腻的香气。
雨声、警笛、尖叫……
上条当麻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突然被丢进了不停翻转的涡轮机里搅动一样,锥心刺骨的疼痛几乎要把人撕扯成两半。
少女坐在花丛里笑了。
“不要紧的。就算想不起来也不要紧的。毕竟——”
红色的细线贯穿了她的颈子,血珠从那条细线中涌出。
少女的头慢慢歪斜,从纤细的脖颈上滑落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笑了:
“我已经死了。”
强烈的刺痛先是使他感到眩晕,接着便带来了让整个胃部不断抽搐的呕吐欲望。
“监视官——?!”
上条当麻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大声的嘶喊,随后眼前的整个视野开始剧烈的摇晃,膝盖磕到了坚硬的水泥路面、手掌按在了凹凸不平的碎石上——
感受到了这样的触觉后,上条当麻了解到‘自己已经摔倒’这样一个事实。
索性就这样睡过去。
什么都不要去想。
在意识溃散的边缘,上条当麻模模糊糊看到一直抱膝而坐的一方通行站了起来,背对着他,身影被笼罩在那一小片昏黄的灯光中。
“我必须离开。”
不知为何,这句微弱的喃喃自语在他耳中格外清晰。
“必须离开这里才行。”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没有任何人看清那一瞬间一方通行究竟是如何出刀的,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之前他究竟将那种不被许可的利器藏在了哪里。
代替了所有话语的刀刃割向了靠过去探查的土御门元春。
金发的执行官虽然在千钧一发的瞬间向后跳起躲开了能够将自己刺瞎的攻击,但弹簧刀刮在墨镜镜框上的尖锐声音还是让他脊背发寒。
距离为四米,一方通行的选择不是追击,而是……
“糟糕!”
为防止被再次袭击而后退了两三步的土御门元春在一方通行转身逃走的那一刻暗骂自己的愚蠢。
他不是刺不到自己,而是为了逼退自己创造出逃走的间隙!
只要逃出谷中灵园穿过荒川区与台东区之间的铁轨,就是安全局无法行使管辖权力的废弃区划。
本该如此一鼓作气甩开背后追捕的一方通行在那一刻却像受到蛊惑般的转回了头。
他看到了上条当麻。
“一方通行——!”
而回答他的,却是一声失望的怒吼,以及对准自己的枪口。
上条当麻就站在那里,从腰间的枪套取出支配者,瞄准、锁定目标,然后平静地命令道:
“你再向前走一步,我一定会开枪。一方通行。”
在被冰冷的铁器纳入攻击范围内的瞬间,一方通行停下了脚步,像是看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那样歪着头、端详着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男人。
他没有问自己要去哪里,没有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端起枪,不发一言。
为什么?
最终,一方通行露出了一个悲伤到极点的、完全不能称之为笑容的笑容,他问道:
“这就是信任吗?”
上条当麻沉默着。
这次,仍旧没有回答。
一方通行任凭土御门元春将自己的手臂反剪到背后然后铐上手铐,再也没有反抗。
这已经算是回答了。
结标淡希拍了拍还站在原地的上条当麻:“监视官?你……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