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一多,她的地主优势极易变为劣势。
只要对面复盘推算出她的狙擊點亦即西墙凹槽,反向狙擊易如反掌。
雇不起杀手的小池总近些年没少研究杀招和战术,深谙虚实之道。一个杀手轻敌,后面还有两个三个。她不行,没有无限续杯的生命值,每一次迎战都必须做最坏打算,容不得一点马虎。
池渔戴上防毒口罩,往杀手AB头上套好塑料袋,各喷了一罐致幻喷雾,然后扎紧袋口。
杀手A坚持了六分钟。
熏黄的手指和牙齿表明他是杆老烟枪,吸烟有害健康,肺活量远不如另一根柱子上高抬胸脯的杀手B。
塑料袋膨胀收缩,袋中黄色气体渐渐澄清。
第九分钟,杀手A绷直腿,头左右摇摆,开始与幻觉搏斗。
与此同时,杀手B不自主地吸入袋中气体,小幅度挣扎。
两人都被尼龙绳固定在立柱上,肢体动作受到限制,顶多挣扎时受点皮肉苦,伤不到性命。
见杀手逐渐进入迷乱状态,池渔打开从他二人身上缴获的通讯器。
通讯器小巧玲珑,没有指示灯。
按下机身隐藏按钮,入耳式耳机微微一震,调频似的杂音过后,池渔捕捉到对面由远及近的浑厚男声——
“……these-arms-that-won't-held-you-are-ready-to-fight!”
背景音乐似乎不受对面控制,耳熟的旋律飞驰而过,止于重重的鼓点。
对面切断联系。
一分钟后,耳机又是一震,响起烟熏过的女低音,“小池总。”
“嗯。”池渔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边回想那首歌到底在哪儿听过,边用美工刀戳开杀手A头上的塑料袋,把另一只耳机塞进他耳朵。
杀手A半张开嘴,呜咽声不受控制地伴随涎水流出口角,呜哝地念着:“三姐,三姐,老油,救我。”
池渔听到对面的呼吸骤然发紧。
“小瞧你了。”烟熏嗓低低地说。
一种刻意的,影视剧常见的矫揉造作的口吻。
池渔讨厌这种故作深沉的气声,拿开耳机,打开调整好角度的摄像机。
通讯器应该有定位系统,她只需要给对方信号,谈判毫无必要——杀手要吃饭,要讲职业操守,不见得会为了两个出师不利的同伴赔付雇主一大笔违约金。
那头的烟熏嗓或许是杀手A口中的“三姐”,不知对他说了什么,杀手A泣不成声道:“柴三姐给我的刀!我不想!你逼我的!浩子你去找柴三姐去找老油别找我!”
池渔自己做过测试,致幻菌催发被使用者的负面情绪,让人极端厌世。
但她没想到,这东西还有吐真剂的效果。
杀手A从第一次过失杀人到他们第一次为钱卖命,事无巨细一一陈述。
听到细节,池渔甚至替对面的三姐捏了把汗,因为杀手A的碎嘴连最近一次作案时间、手法、凶器、关键证据都讲得明明白白,交给相关部门无疑是情节极端恶劣的【死刑,立即执行】。
池渔听腻了,戴上耳机。
她这边才有点动静,对面尖声尖气地唤道:“小池总,咱们谈谈。”
看来一直没挂断,烟熏嗓也不装腔作势,改心急火燎了。
正在这时,池渔又听到了一句“Ready-to-fight!”
声音不像来自对面,反而在她附近。
池渔想起她上次在哪儿听过——林鸥有部视频配的就是这首,是多年前一部动作游戏的预告片插曲。
她往下看,只见屠宰场外停了一辆缀满炫彩跑马灯的重型机车。
林鸥摘下头盔拿在手上,以相当飒爽的姿势单臂环抱了从车上跳下来的羊小妹。
池渔:“……”
这屠宰场到底是什么奇葩集中营!
作者有话要说:1/3
第十八章
池渔是被楼下阵阵人声吵醒的。
模模糊糊辨出林鸥的声音,池渔叹口气,撑起上身,四下踅顾了一周,在枕头旁找到了瘫成圆饼的小毛玩意儿——最大面积对着空调出风口。
她记得很清楚,昨晚临睡前把毛球从北区空场带回来,就放在书桌。
所以夜里小神兽保镖醒过,还很自觉地把尾巴缠在床柱。
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丢下床了么?
池渔推了几下,把圆圆的毛饼推到床沿。
尾巴肉眼可见地收紧,饼再度团成球,一寸一寸拱回枕头边。
池渔找到毛球眼睛位置,拨开白毛看了看,弯弯的两道眼线颜色仅比毛色重了少许,看得出仍在睡。
被毛球逗乐了,池渔决定放小神兽一马,去对门514喂王八。
小王八长势喜人,从掌心小小的一枚到如今全然覆盖掌心。
嘈杂模糊的人声逐渐清晰,热情满满。
水槽所属的中庭眼下热火朝天。
各类杂物堆满空地,连水槽也未能幸免。
形形色色的非人穿梭来往,挥洒汗水,但肉眼看得出来各个都挺投入。
其中最突出的是林鸥无误——
“魁哥,布景台不忙放,先铺地板,下面有磁铁,把隔断立起来。”
“哎哎哎,那个……阿植,咱不着急放道具,一步一步来,步骤图看明白了吗?”
“狌狌,你帮阿植把道具放中庭。”
“小羊你在上面看着,别下来。”
“……”
林鸥俨然成了屠宰场众租客的雇主,指挥非人到东到西布置一楼。
眼看众非人有条不紊地进入流水线作业,林鸥总算闭麦,有所感似的抬起头,看向514窗口。
池渔咬了下舌尖,按捺住问林鸥“你搞什么”的冲动。
昨晚林鸥送羊小妹,问好不好在屠宰场留宿。
明知道路上有杀手团,池渔不好大半夜赶她回去,便没正面说不能,林鸥便以沉默等于默许留下来。
羊小妹的房间就在池渔楼下,两人嘀嘀咕咕了一晚上,以至于池渔后来好不容易睡着,居然梦到林鸥领羊小妹上直播,向观众隆重介绍这位三叉舌的天赋型说唱歌手。
没想到第二天林鸥又搞了一出大的。
事情好像越来越失控了。
池渔在衣柜里找出单肩包,把小毛球放进去,拉链留了侧缝。
但毛球在里面滚来滚去,好像不是很舒服。
池渔把手放进去,触手是烘烘的热量,先前摸起来和体温持平的毛发体感超过四十度。
看来也是怕热的主。
老陆说陶吾休息好了就能重新上岗,池渔觉得小神兽纯粹贪图安逸。
这种工作态度,还想要五分好评,零蛋吧你——腹诽完,池渔给下面垫了几只水袋,小神兽不滚了。
三伏天暑意盛浓,对众生皆然。
杀手三人组今天也特别消沉。
杀手一号若无其事地和她打了招呼,但总有种欲言又止的纠结。
二耙子结结巴巴的,一句“小池总”顿了好几次,时不时地瞟着杀手三号。
三号半靠着消毒间的玻璃墙,头歪向一侧,看上去和前几天没什么区别。
前晚因致幻菌袒露一切的杀手AB则完全丧失了求生欲,消沉得像两坨没骨架的人形泥塑。
池渔给三人组换了水和速冻馒头,照旧看自己的书。
杀手一号和二耙子默不作声吃完早餐,一号向二耙子使了个眼色,后者深呼吸了几次,喊:“小池总。”
池渔正好看到《山海经·南山经》狌狌的章节,眼皮不抬,“嗯?”
“我兄弟情况不太好,您能看看他吗?”二耙子用出恳求的口吻。
池渔读完那段,方才放下阅读器。
杀手三号低头的幅度不正常,似乎人彻底失去了控制力,全由地心引力和腋下穿过的锁链牵引。
池渔额角突地一跳。
查完脉搏和呼吸,她扭头看了眼杀手一号和二号,心想要不要说“节哀”,犹豫了下,只是淡淡道:“没气了。”
二耙子抽了好几下鼻子。
“小池总。”杀手一号长长地出了口气,“尸体得尽快处理,这天气很容易腐烂。你这里是屠宰场,应该有高温焚化炉,你懂我意思吧?”
池渔挑了下眉。
“我们是兄弟没错,但我们知道自己干的是下地狱的活。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都做好准备了。”杀手一号说,“就是……麻烦小池总了。”
池渔没再听下去,用操作台把断气的杀手三号送进焚烧间。
和眼刀男来的那晚不同,现在她对屠宰场有所了解——屠宰场如果发现疑似瘟疫牲畜,是要及时焚烧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