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是泡面,冰箱里剩三只鸡蛋,一块儿煮了。
面分两碗,池渔把两只蛋的那碗放到小毛球跟前,“喂,吃饭了。”
没回应,池渔推推毛球。
小臂有一半深入奶白色却分明无实感的毛里,方才摸到皮肉。
触手一片冰凉。
即使没有养宠物的经验,回想临睡前陶吾搁在膝盖上几乎滚烫的掌心,池渔清楚体温过低不正常。
摸索着找到毛球藏在毛里的鼻头,有呼吸,但很微弱,池渔当机立断给王姨打电话。
跟王姨描述情况时条理分明,甚至拿出“不我不是担心就顺口说一声我不包工伤医疗费”的满不在乎。
放下手机继续戳毛球,脑海渐渐凝聚起一片奶白色的冰霜雪野。
忍不住想小神兽是被她扔下床原地暴毙了么。
老陆来得很快,抱着小神兽左翻翻右掂掂,啧啧称奇:“小渔儿可以的,一晚上就把我们这么能干的陶吾干趴下。”
作者有话要说:=3=
挨个摸摸.jpg
第十七章
听老陆说是劳累过度,池渔游离了好一阵的思绪才找到落脚点。
——幸好是劳累,不是受她拖累。
倘若神兽给她当保镖都能出个万一,那她真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梦中魑魅魍魉言之凿凿的天煞寡孤综合体。
老陆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从她的沉默中读出忧疑,急人之所急道:“不是什么大事,玩游戏英雄都有技能冷却时间。陶吾么,休息好了体力值恢复了就能再上岗。”
“唔。”
池渔垂目望着老陆飘摇的披肩红发。
陆吾,《山海经》曰:「……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神话传说的陆吾大致有两种形象:一,九条尾巴的人面虎;二,九颗人头的巨虎。主管天帝在人间的都城,管理天帝苑囿的时节并鸟兽花木。
结合后人注解,是类似天帝大管家及天界守门人的存在。
童话向来哄骗小孩,神话以讹传讹真相几何尚不得知,后人的注解倒不像完全凭空捏造。
老陆确实为手下一帮非人操碎了心,一段时间没见,连技能冷却的比喻都信口拈来。
池渔沉思良久,“你带陶吾走吧。”
老陆吊高了眉梢,“河还没过就着急拆桥了?”
池渔本意是给神兽放个假。
老陆明知道这地方是名符其实的“屠宰场”,白天黑夜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
她自学了一堆要人命的技能,根本不懂怎么照料宠物。
再者,神兽算哪门子宠物?
就这一坨软绵绵的任人揉搓的毛球,可能是个布偶。
但她跟老陆也不在一个频道,三言两语有一言不合不知怎么秃噜了嘴,说:“吃饱了犯困,累趴了假死,我要这神兽有何用。”
老陆拿出他1143四舍五入1200的无赖精神,指责小池总不是人,翻脸不认非人,简直——
“吃干抹净始乱终弃。”
池渔顿时说不出话。
蹲他身旁一块儿撸毛球。
毛球的毛很长,摸起来轻缈如烟,柔滑似水,令人爱不释手。
“……你们神兽到底哪个年代穿越过来的?”池渔问,按下一句“都这么欠缺九年义务教育”没说。
陶吾半个睁眼瞎不识简体字,出门软耳根子被人使唤来使唤去。老陆算数堪忧成语瞎用,闭着眼睛蒙人。
老陆没听出揶揄,钝钝地“啊”了声,“这个说来话可长了。”
“免了,我不想打听天机。”池渔打断他,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吃干抹净,始乱终弃也不是用在这里,屠宰场……”
屠宰场今晚将迎战天价杀手团,如果陶吾睡死了而她又无暇分心,小毛球不慎被杀手抓到了怎么办?
老陆却护犊子心切,“你说,陶吾有没有给你解决一日三餐。”
池渔皱眉,“……她连这个都告诉你?”
“这是我对外派员工的基本要求,想要抓住客户的心,必先满足客户的胃。”
“……哦。”
“你再说,你和陶吾相识是不是始于你内心混乱,终于你打算抛弃?”
“……”池渔琢磨片刻,老陆强行解读的字面意思听起来居然很像那么回事。
“你说是吧。”老陆叹口气,“我们哪那么多心眼,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像人类,花花肠子曲径通幽,上下其手都能弄出点别的意思。”
池渔倏地收回自己上上下下的手,并打了老陆手背一巴掌。
心底哔啵哔啵的警报达到有史以来的峰值。
这毛球太邪性了,一上手四大皆空。
老陆“嘿”地笑出声,揉着手背斜睨她。
体型小而无攻击性的兽类使人放松。
寻常人但凡不过敏不反感,对毛绒绒的猫猫狗狗大多没有抵抗力。
这姑娘倒好,放松一分,随即便绷紧十分,硬扛起天大的杀机。
一两句话的功夫,方才活络的生气悉数消退。眉眼间没一点年轻人的鲜活,冰冷坚硬,像一尊玉琢的人像。
照理说几日夜间相处,陶吾该把她那股反常的气息洗干净,现下一看,原本若隐若现的煞气和戾气不仅未曾削减分毫,反而愈加清晰。仿佛乱葬岗随地掩埋的参差白骨经接连暴雨冲刷,终于浮出地面,露出完整形态。
转念一想,露了好。
露出了好收整。
他的打量触之即收。
池渔只听耳旁轻轻一声叹息。
“陶吾上个月醒来的。她入画大约有三五千年了。入画时年岁尚幼,比你还不经事。放在那会儿,好赖是一国之君求之不得的仁瑞,可惜生不逢时,落到今天。她跟你有缘,你多担待。”
池渔被老陆冷不丁洒出的正经激出一身鸟肌。
至于话里内容,左耳听一半,右耳出一半,没放心上。
老陆又道:“说句实在话,这附近哪儿还有比你这儿更好的地方?”
“懂了。”池渔颔首。
说一千道一万,江南屠宰场钟灵毓秀,滋养非人再好不过。
临走前,老陆交给她一本小册子,“还有什么想了解的,自己研究。”
手册封面别别扭扭写着五个缺胳膊少腿的简体字,池渔连蒙带猜,认为是:《画经之驺吾》。
封底是遒劲端正的楷体,字面相对简单粗暴:《如何饲养驺虞》。
薄薄三十几页,纸张泛黄干脆,前几页蝌蚪文认不出撇捺横竖,往后翻到勉强可识别的专题,池渔忽然眼花手烫,险些没把小册子扔到楼下。
——她怎么认真考虑起饲养神兽来了。
心里警惕着,看左右无人,池渔抱起小毛球戳了戳。
棉花糖般的小毛球,把蓬松的长毛拢起来搓平,大小和家猫差不多,一手圈满。
屠宰场这么大,肯定能找到地方藏。
池渔把手册锁进保险柜,拿出平面图,指尖在南区建筑游移片刻,落到北区空场。
*
晚八点半。
目送非人们搭伙结伴去北区空场晒月亮,池渔下了冷库。
地库有不少用于大型牲畜消毒的全封闭工作间。杀手三人组除了痴傻的三号,一号二号皆已旗帜鲜明地反了水,池渔送他们进去,二耙子还问:“今晚有夜宵吗?”
池渔冷飕飕地问:“凉白开要么?”
二耙子缩脖子,“不了吧。”
关好门,扣好密码锁,池渔设定了三分钟的低压水洗。
兜头冷水浇了杀手三人组及杀手AB满身。杀手三号呜哇叫了几声,用力甩头,鲜少对焦的眼睛此刻定定地望着虚空一点,恢复一线清明。
恍惚了几日,他终于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
然而那时池渔的注意力被消毒间另一头吸引。
水汽散去,杀手一号冲她竖起大拇指,用口型说:“你可以的。”
一轮方便面酷刑过去,杀手们居然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了。
安置好杀手三人组,池渔找了辆平板车,拖着装备箱和五花大绑的杀手AB来到南楼天台。
一号暴露过早,只打听到第二波杀手是个十一二人的团队,具体十一人还是十二人没搞清楚。
前晚折了两个人,今晚会不会倾巢而出?
前番失利,这次不一定会一个一个送人头。
屠宰场面积大,建筑结构复杂,她凭着几盏灯把杀手A诓骗到514,出其不意抢夺杀手B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