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晚(8)

作者:叫我糯米九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们承儿,真漂亮。”她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闷声道。

江承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并不为她这没边没际的话恼怒,“那你要把我藏好了,可不能给别人瞧见。”

梁晚抽了抽鼻子,仰着脸看他,很认真地点头道:“嗯,承儿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能看。”

他失笑,低头亲了亲她发红的鼻尖。

哭什么啊我的小姑娘,你看这人间很好,天气晴朗,街市热闹,你要出去走走,有些人很好,会很温柔的待你,还会对你笑。他们比我好,真的,这人间比我好。我从不和你说谎话。

一顿饭,江承吃得不多,梁晚知他已许久未好好用过饭,然而嘴里仍絮絮个不停。

“承儿爱吃鱼,清蒸鲈鱼最好。”她用筷子把鱼肚子上的肉夹下来,喂给他,江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便收回来吃到自己嘴里。

“承儿爱吃糯米糕,热腾腾的才好呢。”她咬下一小块儿糕点,不待他反应,就含着喂给他,而后又怕他不能克化,拿着帕子接到他嘴边让他吐出来。

“承儿爱喝梅子酒,如今时节不好,待过两日,桃花开了,我们一起做桃花酿。”这回她不肯再问他,自己喝了满满一杯,被酒气冲得眼圈儿发红。

“承儿,我对你好……”她看着他,真挚而热切,“我保证,承儿,我会对你好……”

江承嘴角牵起一个清浅的笑,他眼睛干净清澈,眼神温柔平静,就仿佛那么些年,所有的尖刺与防备都被脱下,露出当初那个少年最柔软赤诚的内心来。

他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面颊,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嗯,我知道,晚儿对我好。”

“那你……”她急切而徒劳地想要说些什么。

“我爱喝沏了头遍的湄州翠芽,”他打断她,笑得有点儿赧然,“爱吃甜不爱吃辣,衣裳爱穿靛蓝鸦青的颜色,头簪白玉最好,翡翠亦可,我挺喜欢下雪天,雨天倒不大爱了,至于房里熏的香,荼芜香就很好……晚儿,我的喜好,你都记住了么?”

梁晚吞下所有本要说出口的话,她看着眼前满面病容仍笑得十分漂亮的男人,她想起那年她嫁给他,他说他会对她好,一辈子对她好。

“记住了,我都记得呢。”

“那你可不许忘,你若忘了,”他如同从前那般作势横了她一眼,眉目却柔和,“你若忘了,我要生你气的。”

“我不忘,”梁晚拉住他有些颤抖的手,吻上他微微发紫的指尖,“我不舍得忘,也不舍得让承儿生气。”

真傻,她才不会忘呢。

她永远都记得,有个漂亮却脾气差的男人,骄矜逞强不服软,对她好了一辈子。也永远都记得,倘若她早点儿肯抱一抱他,告诉他,江承,不会再痛了,有我呢,那往后的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

☆、十二

江承强撑的那一点儿精气神,到了夜间,便散尽了。

他不肯换下衣服,也不肯让梁晚替他把头发散下来。

“这样,好看些……”他说。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心口起伏缓慢而微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白日里勉强有点儿血色的脸上又是可怖的灰败,他半阖的眼里混沌涣散,仍固执地望着她的方向。

“傻……”梁晚轻声念道,红着眼睛俯身在他苍白的唇上亲了一下,“我才不嫌你,我早同你发过誓,我喜欢你,要对你好,要真心疼你,要把你宠成坏孩子,要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承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无力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对她笑,又倏地皱紧眉头,他喉咙中发出声抑制不住的呜咽,垂在她掌心的手指微的抽搐了一下。

于是,他终究什么也没能和她说。

江承强撑着睁开的眼皮耷下来,眼睫在泛着青黑的眼下遮出一小片阴影来。而今他眼睛只能勉力睁着一条缝,隐约露出的瞳仁儿晦暗无光。可他嘴唇嗫嚅着似在低喃什么,断断续续根本连贯不起来,梁晚连哭也不敢,生怕错过他想说的话,于是低着头将耳朵贴在他颤抖的唇边。

“凉州……不……承……”

梁晚鼻子陡然一酸,泪珠从眼眶里顺着砸下来,她狠狠地擦去眼睛上的水渍,咬着牙竭力迫使自己发出声音来:“不在凉州了,我们再也不在凉州待了,晚儿带你回家去,你好好睡一觉,等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承儿,我们就回家去,没人再敢欺负你,往后有晚儿护着你,谁也不敢再骂你。”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微张着唇瓣说出两个字,已快要合上的眼睛终于完全闭上,鼻息越来越弱,终于没有。

这回她听清楚了,她听得不能再清楚。

他说:“回家……”

梁晚终于忍不住自己拼命按捺的哭声,她扑倒在他已然没有生息的身子上嚎啕大哭,眼泪鼻涕都蹭在他新换的袍子上。

她像个多年前得知自己要嫁人的小姑娘一样崩溃,她紧紧闭着红肿的眼睛,仿佛那样,她抱着的身体就不会变僵变冷,仿佛那样,待她醒来,就会和从前许多回般收到他从远方寄来的家书,也许还能看到突然回家的男人别开眼红着耳尖递给一件新买的首饰,她一定好好戴着,她再也不闹了。

然而她终究没有睡去,她怕她一睡,他就真的不见了。

阿福来把她扯开时,她像发了疯,不肯让他碰床上的男人。江承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和前几个晚上睡着了没有差别。

“你别动他!”梁晚用嘶哑的嗓子喊道。

“他只是睡着了,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我和他说过,不让别人瞧他的!”

“我也答应过他,不再让别人欺负他……”

“我不能,不能再骗他……”

阿福无奈地站在一旁,等她声嘶力竭地吼完,哭着瘫在地上,才犹豫着比划:“夫人……你让少爷……好好走吧……”

阿福看她的眼神,怜悯得像看个疯子。

梁晚忽然意识到,她不能疯。

她怎么能疯?

她的承儿,自小无依无靠,而今她是他的依靠,她得带他回家去……

她缓缓借着床边儿站起来,然而方要张口,眼前一片昏黑流转,失去意识前,她还在想,她倒下去了,她的承儿,该怎么办呢?

☆、十三

梁晚睁开眼,下意识去摸身旁。

凉的,没有热气儿,冷冰冰没人躺过。

她心一时沉下去,什么也顾不得,撑着酸软的腿脚就爬起来要下床,险些跌到地上去。

房外的丫鬟听见声响,进了门瞧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被障住似的往外走,惊得连忙上前扶住她,急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梁晚被绊得一个趔趄,慢慢转过头去,她紧紧抓着丫鬟搀她的胳膊,眼珠一动不动,颤抖着唇瓣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江…承……呢?”

丫鬟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又惊又怕,说不出话来,待看见梁晚又要推开她往外走,才惊惶失措道:“少爷…少爷还没回府呢……”

又见夫人眼眶通红恨不能滴出血来,忙补道:“信里说,今日就回……就回了,夫人且再耐心等一等。”

少爷与少夫人向来不和,她不知少夫人今日醒来怎会如此失常,却不敢多言,只得顺着梁晚的话答。

梁晚皱了皱眉头,待听着江承的消息,才肯缓下气儿来打量四周,却见屋内摆设熟悉竟是她从前在京都江府里头的卧房。再去看搀扶她的丫鬟小蝉,才想起来这丫头分明早半年前就到了年纪打发出府了。

如今……

如今竟是……

她瞳仁儿骤然一缩,攥着丫鬟的手又用了两分力,“小蝉,你同我说,如今是什么年号?”

小蝉被她捏得生疼,忍着痛呲牙咧嘴道:“回少夫人,年号是庆历啊……”

“庆历几年?”

“庆历二年啊……”

小蝉几乎要哭出来,她家夫人,手劲儿忒大,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不怪夫妻二人不和,哪个男人行房事时被捏成这样都要软下去。

哪料她还没哭,手劲儿大的少夫人先哭了起来。

“夫,夫人,您怎么了?”

夫人不说话,抱着她哭。

这是什么路数?你不能因为把你夫君抱跑了就来作践我这个小丫鬟啊,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我马上到年纪就要出府嫁人了,家里娘给我说了门好亲事,村头卖肉那家的李二哥,不仅有钱人还长得老实,跟着他能享福呢,夫人你再好看我也不好女色呀,哎呀夫人你快别哭了,鼻涕都蹭到我衣服上了,我就这一身衣裳,明日还要穿着去见李二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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