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k?”Eduardo担忧地低声叫他的名字,“Mark。”
Mark回过神,看到Eduardo脸上充满了难过和内疚。
他靠近Mark,手试探性地碰了碰Mark,轻声问,“对不起,这让你很难过吧?但我爱你,Mark,你明白的。”
“没事。”Mark摇摇头,恢复平时的冷静表情,“Dr.Chen怎么解释?针对这个她提出什么样的引导?”
“我,”Eduardo回避了他直视自己的眼神,“我没有告诉她你的部分。”
“你没有告诉她?”Mark的声音忍不住有点拔高,“所以她一直针对的是单纯的车祸做引导?”
Eduardo点点头,他脸上露出知道错了的表情,还带点委屈和倔强。
这种认错态度当然不会让Mark消气,他烦躁地跳下床,赤脚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借此压住火气。
Eduardo没想到Mark反应这么大,他担忧地看着Mark,暴君脸色非常难看,不断用手撸着自己的卷毛。
他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走了几步,Mark回头,看着还坐在床上带点怯意、欲言又止地看他的Eduardo,心里仍旧憋屈又恼怒,他直接打开门走出房间。
Eduardo坐在床上一时呆住。
他没想到Mark会这么生气——或者难过——或者两者兼有,Eduardo不敢确定。他在坦白时已经非常忐忑不安,Mark一言不发的离开让他更加手足无措。
深夜将近4点,Mark能去哪里呢?是要离开他家回自己的公寓吗?
Eduardo越想越觉得惊慌,他想要跟着Mark下楼,把他留住,但又想起上次他们吵架,Mark走得干脆利落。
Eduardo知道Mark火大的时候需要独处冷静,强行把他留下来,会让Mark把火气发到自己身上,而这对两人沟通没有任何益处。
Mark跟他解释过,他也有坏脾气或生气的时候,他希望Eduardo可以相信他,能给他留下处理情绪的时间。
Eduardo屈起腿,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双手环抱腿,他不知道Mark还会不会回来,只好深夜里一个人茫然地坐在床上。
Mark回来得比Eduardo想得要快。
房间铺了地毯,Eduardo没能听见Mark的脚步声,等Mark坐到他旁边,床因为承重的原因稍微凹陷后,他才察觉Mark回来了。
“Mark?”他抬起头,有点惊喜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
“你这表情是怎么回事?”Mark皱了皱眉。
“我以为你回去了。”Eduardo说。
“……”Mark有点无奈,“现在是凌晨四点,大半夜我能去哪里。”
“对不起。”Eduardo也知道是自己的不安在作祟。
Mark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对待Eduardo这种不安全的感觉了,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能做什么都指望着一步到位。
他们虽然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但聚少离多,一两个月才在一起两三天,自然珍惜,连架都不会吵。可是没有吵架,又怎么谈得上磨合和相处?
是直到最近这半年,他们相处的时间骤增到正常情侣的程度,这才慢慢在相处里出现不愉快的事情,了解了对方现在处理事情和情绪的习惯,但还远远谈不上熟悉的程度。
Mark这么一想,又释然了。
自己在硅谷出了名的难相处Mark心里也有数,Facebook的几个高层,天天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是磨合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Mark的作风。别的人先不说了,单是谢丽尔,他花了那么多力气挖到Facebook,也花了点功夫,和她磨合了将近半年,两人在工作上才有了默契。
而Eduardo现在这样的精神状态,想要做到互相适应,谈何容易,而没有适应和磨合,哪里来的安全感?
他和Eduardo的关系当然比他和谢丽尔的要亲密得多,他和谢丽尔磨合了半年尚且毫无怨言,为什么他不把更多的时间给Eduardo,仅仅因为他们相识在哈佛?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Mark把手上的杯子递给Eduardo,“喝掉。”
“什么?”Eduardo接过来,杯子是温热的,“牛奶?”
Mark摸了摸他的手臂,“你太紧张了,放松一下。”
“所以,你刚刚是去温牛奶去了?”Eduardo捧着杯子,慢慢喝了几口,温热的牛奶让他原本因为夜半惊醒而干涩的口腔有了湿润的感觉,也熨平了他的焦虑。
“不然它会自己热起来吗?”Mark反问。
“不生气了吗?”Eduardo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表情。
“你先喝完再说。”Mark道。
他这么说,那显然在Eduardo喝完前他都不会讨论任何关于噩梦或者心理治疗的话题了,这一点Eduardo至少还是清楚的。
他慢慢喝掉了那杯温牛奶,然后抬头看Mark,眼里带着些许期待。
Mark的视线落在Eduardo上唇一小圈白色的奶渍上,那看上去有点香甜,所以Mark凑过去吻了他,轻轻把那圈奶渍舔走了。
Eduardo在他的舔吻里微微颤抖。
“你为什么不把那些事情告诉Dr.Chen?”Mark这时才问他。
“我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Eduardo回答,“那只是因为PTSD才让我又想起来了。”
“过没过去,不是你来决定的。”Mark客观地判断。
“你了解PTSD,”他又对Eduardo道,“你和我都很清楚这个梦代表什么,它既然出现,那证明……”
Mark停顿了一下,平静地分析,“你还没释然,你还在害怕。所以车祸才会和它在一起出现。Wardo,你骗得了我,骗得了心理医生,但你骗不过自己的潜意识,承认它吧。”
Eduardo握紧喝空的马克杯,垂下眼帘。
Mark轻轻从他手中抽走杯子放到床边的柜子上。
“你这么聪明,你自己也了解过PTSD,”他说,“你应该也清楚,急着做PTSD的治疗,又隐瞒这样的关键信息,治疗怎么可能成功?”
“我以为我可以……”Eduardo低声说,“我以为我先把PTSD治好的话……”
“它就是PTSD,”Mark有点恼火这样车轱辘的话,“全部的内容,不是仅仅是车祸,不仅仅是,你清楚得很,你只是在回避他。”
“对不起……”Eduardo说。
“停止你的道歉,Wardo。”Mark尽量让自己缓和下来,他在哈佛修过心理学,他妈妈是心理治疗师,他知道要引导而不是下判断甚至责备。
Mark抱了他一下才对他说,“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Wardo,这不是你一开始把我叫醒的原因吗?”
Eduardo点点头。
“所以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Dr.Chan?”Mark放轻声音。
Eduardo仍犹豫不决,好像在思考什么,直到他抬头看到Mark耐心等待着。
Mark向来锐利的线条在橘黄的壁灯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尽管没有说什么,但也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因为如果要把这些告诉她,就必须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她,”Eduardo说,“但是我不想听见他们重新把我和你过去那些事,利益、得失,拿出来重新盘算一次,然后下定论。我们不止这些,就算在闹翻的时候,也不只有这些,但是我没法让他们明白,说不清楚的,这些事情,百口莫辩。”
“我不想听到她说我仍在背叛的伤害里,”他争辩道,“但我没有,我爱你,如果不是,我不会和你重新开始,Mark,我没有。”
Eduardo看着Mark,希望得到他的承认,焦急地说,“相信我,Mark。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没有PTSD,我真的不会想起这些。”
Mark震惊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说,“在我回新加坡的那个夜晚,Facebook举行了年终的盛会。Luiza就是在那个时候对我告白的。”
Eduardo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个。
Mark继续说,“她问我为什么选择你。”
“你怎么回答?”Eduardo问他。
“我没必要跟她解释,我们的事情和她无关。”Mark说,“而且我发现,我也解释不了。”
“站在这个位置后,我已经很久都不在意世人的看法了,因为无论我做什么,世界会来主动解读我。而无论他们怎么解读,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因为言论没法撼动我的地位和我所拥有的。”
“你不愿意公开关系,我听你的,Felix他们即使知道,也不会对我们之间的事情做什么评价,所以那天是我第一次听见他人对我们之间关系的评价。”
“当她这么问我的时候,我感到愤怒。”Mark说,“非常,非常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