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坐在Mark旁边,Luiza哪有心思看什么杂志,总是频频悄悄注意Mark,老半天翻不去一页。
Mark看了简讯草稿五分钟,把后来添加的那句“我爱你”删掉,又看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对,于是全部删掉,重新写道,“我今天回美国,圣诞节前回来,回来后我们谈谈。”
写完了Mark还是不很满意,他皱着眉又想了想,重新修改了一下。
“我今天回美国,圣诞节前回来,回来后我们谈谈,不只是昨天的事情,还有这段时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认为我们之间应该存在相当高的容错率。”
Mark写完,检查了一遍,点击确定,发送出去。
但是他握着手机等了等,没有回信。
9点整,飞机准时从樟宜机场起飞,去往美国门罗帕克。
Mark昨天没休息好,加上心情非常差,因此脸色也很糟糕。
Luiza看他放下了手机,便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Mark点点头,他叫来空乘,说他需要一份早餐,一杯水以及一些药,然后又问Luiza要不要早餐。
Luiza早上在机场的星巴克干掉了一杯咖啡和一个三明治,因此笑着拒绝了。
空乘很快送来Mark要的东西,Mark沉默地吃着,没有一丝谈话的欲望。
等Mark吃完了,空乘过来收拾掉餐具。
“Mark,你看上去不太好。”Luiza这才小心翼翼地问,“是工作的事情吗?还是身体依然不舒服?”
Mark眼底一片阴影,脸上憔悴又阴沉。
她其实昨天就已经注意到Mark的状态非常差了,但为了去门罗帕克,她必须先让手上的一些工作告一段落,因此整天都在忙工作,无暇去关心Mark。
本以为今天Mark会好一些,但他看上去今天比昨天还要糟糕。
“不是,”Mark说,“我没事。”
他不愿意多说,心里一半在想工作,一半又在想Eduardo。
尽管飞机飞上三千米上空后,手机信号就没有了,Eduardo即使回复了Mark,Mark也收不到,要等到他们在旧金山降落时,手机信号才会重新出现。但Mark还是忍不住以每15分钟一次的频率拿出手机,看看Eduardo给他回复短信没有。
他很后悔那天对着Eduardo大吼并且责备他,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这让Mark感到很暴躁。
他不愿意说,Luiza便不再问,转而感叹,“我以为小型飞机会颠簸,没想到坐起来比客机还要稳。”
“巡航高度是4万英尺,”Mark把注意力从没有信号的手机里抽回来,回答她,“普通民航只有3.3万英尺的高度,所以会平稳很多。”
“难怪坐起来比普通客机还要舒服。”Luiza道。
Mark转头看了看窗外,高空上是一片纯净的蓝色。
“很漂亮。”他说。
Luiza随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天空吗?”
Mark回过头,对她解释,“我色盲。”
“啊,我听说过。”Luiza赶紧说,“所以Facebook是蓝色的。”
“我不忌讳这个,也没打算隐瞒,你不用这样。”Mark看出她的谨慎,他看了看窗外,“有些颜色在我眼里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我能看到所有蓝色,没有其他颜色干扰时,不需要担心我看错了什么。”
Luiza笑了笑,她就是喜欢Mark这种直白到尖锐的坦诚,他从来不试图掩饰什么或者粉饰太平。
话题打开后,Luiza就尝试着用更多有意思的事情吸引Mark的注意力,想要转移他显而易见的焦躁和低落。
是的,她注意到Mark隐藏在平静下的暴躁和焦灼。
Mark的表情不多,为人也是出了名的冷傲,因此很难读懂,硅谷很多人都要通过对他的理解才能揣摩到他的想法。
神奇的是,Luiza能很容易读懂Mark的微表情。
她就好像天赋异禀一样,能从Mark轻轻上挑起的眉、拉直的唇,还有半眯起的眼睛,这些不易被人察觉的、转瞬即逝的细节里读懂他真实的情绪。
他在焦虑、难过、压抑,这些Luiza都感觉得到。
而且不止是今天,从Luiza认识Mark开始,他就没有平静过。
所以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特意去逗Mark开心。
Luiza喜欢看Mark谈论Facebook和互联网时的自信模样,好像整个人充满光彩,但更喜欢Mark高兴时微微上翘的嘴角,那会让她也觉得很愉快,而她也确实有这个能力让Mark忘掉一些烦心事。
她是个极擅长聊天的姑娘,见识也很广。
Mark跟Luiza聊了一个多小时,各种稀奇古怪的见闻一定程度上确实缓解了Mark浮躁的心。
不过Mark精力欠佳,聊到后来便明显露出疲态。
Luiza体贴地停止了话题,没一会儿,Mark就歪靠着宽敞柔软的座椅睡着了。
4万英尺的高空上,Mark在她对面睡着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镀上一层光,模糊了他的锋利,显得格外温柔。
Luiza看他因为阳光而微皱着眉,便悄悄地俯身,把遮光板拉了下来。
随后,她招手叫来空乘,比划着做口型,向他要一张薄被。拿到手后,Luiza轻轻给Mark披上。
她距离他极近,能听见Mark均匀的呼吸,他呼出的气息几乎钻进Luiza的心里。
Luiza鬼使神差地摸了摸Mark头上的卷毛,柔软的小卷被她拨起一点又卷了回去。
Mark这么尖锐刚硬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柔软可爱的一头卷发?
她不自觉地傻笑起来。
笑着笑着,忽然,一个神奇的、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它就像早就种下的种子那样,在这一刻破土而出,顶出一点可爱的萌芽。
它那么微弱又那么强烈,Luiza既无法忽视,也无法压制。
她忍不住趴到座椅上,紧张兮兮地环顾左右。
机舱里静悄悄的,Felix在最后,放下了椅子躺着,脸上盖着眼罩也在睡觉,空乘大概不想打扰乘客休息,不知道哪里去了。
Luiza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膛了。
她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没能抵抗诱惑,因为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用力推着她去实行。
于是她红着脸,俯身悄悄飞快地吻了一下Mark的额头。
然后她迅速坐回Mark的对面,像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竖着耳朵警戒着。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Felix依旧躺在最后,Mark依旧睡着,她的吻是她自己的甜蜜小秘密。
Luiza剧烈的心跳过了十分钟终于恢复正常,她又开始傻笑着愣愣地看Mark。
她能看他的睡脸十小时也不觉得腻味。
即使拉下了遮光板又盖着薄被,Mark依然睡不好,他的眉心紧紧拧着,在两个小时里惊醒了好几次次。
大概因为他很困心情又很差,因此每次醒来脸上都是非常明显的阴沉。
Luiza一直痴痴地在看着Mark,但当Mark惊醒的时候便假装睡着了,以免他尴尬。
当Mark惊醒第二次时,Luiza就收了笑容,开始觉得心疼。
Mark刚刚说了不是因为工作,Luiza便知道他是为Eduardo烦心。
她接触过很多人,因此观察力也很敏锐。当一个人的私生活、他的家庭或者亲密关系出现问题的时候,无论怎么掩饰,他都不可能完全藏住那种烦躁。
没有人能在后院失火的时候,能做到完全不露端倪的光鲜亮丽。
Mark是因为Eduardo Saverin才来新加坡的,他生活和工作里偶尔泄露出来的心情不佳,肯定也是因为Eduardo。
这点Luiza那天晚上看到Eduardo和他的腿,便已经猜到了。
那天回到家后,她几乎没有睡,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在互联网上搜索Mark和Eduardo两人的过去以及Eduardo的资料。
但Eduardo很低调,他几乎不怎么出现在媒体面前,只有寥寥数篇报道和访谈,角度都非常官方,就连他的腿是怎么回事,Luiza也不清楚。她想或许Eduardo公关掉了很多自己的新闻。
而Mark这边的花边新闻倒是很多。
有意思的是,Luiza还搜索到Mark排挤Eduardo的被戏称为“Mark Zuckerberg六亿美元的愤怒”的传言。
而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段,Eduardo移民新加坡。
这意味着,Mark当年的排挤真的做到了。
看完所有能被搜索到的资料后,Luiza非常惊讶。
一段千疮百孔的关系,一个像负重一样存在的人,Mark能轻松起来才怪。
Luiza不是很喜欢Eduardo。
尽管那位先生很温柔,但是Luiza就是喜欢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