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王月娘身体虚弱,手脚无力,年龄又小,冰冷的锁链戴在身上,稍一动作,便能感到刺骨的寒意浸染全身,并将手脚的皮肉磨破。
也不知这锁链锁过多少人,上头锈迹斑斑,锈迹中带着殷红的血色,不知是否是血水将它腐蚀。
夜晚的塞外是寒冷的,大家挤在一团相互取暖,不时发出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
更多的,是哭泣声。
这些平日里被母亲教导要小声小气的姑娘们,此时一个个放下了礼仪和教养,开始毫不顾忌的大哭。
有几个甚至在大喊,试图想要冲出去,只可惜,刚一走到门口,就被冰冷尖锐的刀锋逼回。
看守进来发了一通威风,顺便调戏了几个姑娘后,得意洋洋的走出帐篷。
哭喊声越发大了。
亓官想要捂住耳朵,还有点想把这些人都杀了。
她武将出身,又是地府无常,自然冷血。
眼神冰冷的看了整个帐篷一眼,最终气恼的将头埋进腿间。
看不见,就权当自己也听不见好了。反正这小手小脚的,也没法子做什么。
刚一把头埋好,就有人来推她。
亓官抬头,看到的是一张长得颇为清秀的小脸,眼中满是精明。
到底还是年纪太小,藏不住心里的算计。
亓官没理她,只看了她一眼,想要继续把头埋进去。
这次没有成功,她叮当拖着锁链,强行把亓官的脸抬起来,低下头,用头发盖住脸,对亓官讨好的笑,“我叫小袖,你叫什么啊?”
出于想看她玩什么把戏的心思,亓官道:“王月娘。”
小袖说,“我看别人都很害怕,你怎么不怕啊?”
亓官把头转了回来,没看她,“这有什么好怕的?”
小袖低低笑了一声,“我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她们是镇子上的大小姐,从小不干活,家里还有先生教读书,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乡下丫头,贱命一条。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谁跟你是我们?
贱命?
你才是贱命一条。
她亓官山,生是上将军,一统天下;死是白无常,号令诸魂。
生来就出于顶点的人,哪里会和你一样?
亓官心头嗤笑,不愿再理她。
不过小袖似乎没想放过她,她兀自在低声喋喋不休,“在这里,顶多也就是被糟蹋嘛,这有什么可怕的?我爹娘总想把我卖进窑子里,就是为了给弟弟娶媳妇。都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他们把我抓了,我还该感谢他们,说不定将来哪天,我就逃走了,就不用再受家里的控制。”
小袖说的高兴,眼里带泪。亓官内心毫无波澜。
若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这么悲惨的女子,亓官肯定是要怜惜她几分。只可惜,人间的悲惨远不止这些,看惯了,也就冷漠了。
她起码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农家,还有人生来便是最下等的女支子。在饥荒的年代,动乱的年代,甚至有人生来便是人的食物。
比她悲惨的多了去。
小袖还在说话:
“我们两个联合起来逃跑吧?我一眼就看到你了,这么多人里,只有你是不怕的。我们两个一起,肯定能逃出去。反正人这么多,他们也没点人数,我们不会被发现。”
亓官侧目看了她一眼,后又将视线收回。
呵,她心头冷笑一声。
这是算计到她头上了啊。
这世道,这年头,谁还会头一次见面就相亲相爱,把性命交给对方?
王月娘长相纯良好骗,这是亓官看了她这张脸后下的唯一一个结论。
逃跑的事情,当年打仗的时候没少干。
没有一个人逃跑的,所有人都会带着一个,不过不是做好兄弟一起跑,而是给自己拉垫背。
这样,就算被抓到,也有个人给你垫后,能逃出去的几率也大一点。
亓官存了坏心,眼皮掀了掀,道,“好啊。”
就看到时候是谁跑出去。
小袖得了亓官保证,坐在亓官身边。
亓官注意到,小袖在看那些低声哭泣的小姐们时,嘴角甚至有一点弯弯的翘起。
又是一个乐得看别人倒霉的人。
亓官并不讨厌她,当然,也不喜欢她。总之,淡漠一词大概很好描述了亓官的内心。
有的女子,出生悲苦,从此便彻底自暴自弃,屈于生活的利爪之下,儿时任父母兄弟打骂,长大了,任婆家打骂;有的人,在悲惨的人生中,还能看到光亮,并为此奋斗不休,最终让她成功。
还有的,便是像小袖这样,自己活的辛苦,见到别人倒了霉,便高兴。尤其是看到那些大小姐们倒霉,那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
亓官心头叹气,不关她的事,等到了深夜,逃出去再说。
但她们逃跑的计划没来得及实施,半夜,一阵打斗声传来。
战马嘶鸣之声、兵器碰撞声、还有士兵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吓得帐篷里的女人们瑟瑟发抖,时不时发出一声尖叫。
亓官不动声色的再一次把自己挪到了人群中间一个不显眼、却被包围的位置。
果然,在打斗声没过多久,渐渐减弱之时,冲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北戎国士兵,举刀乱砍。
吓得她们花容失色,只能尖叫不休。一时间,帐篷里弥漫血腥气。
不过只砍了几下,就又冲进来几个平昭国的士兵,两相打斗,不多时,便把北戎士兵杀死。后将帐篷帘子打开,大喊道:“快出来!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大家迟疑了一会儿,颤抖着身子,纷纷往外走,亓官也混迹在人群中。
这群女人被聚集在了营地的一方空地上,看着身周陈列的士兵,她们再一次被吓哭。
亓官想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
想来是平昭国的军队追了出来,将北戎的这一小队人马击退,这才把她们救了出来。
这下倒是安全了。
亓官被围绕在啜泣声之中,个子矮小,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吩咐道:“你们派一队人马去城里找马车,今夜先在此地留宿,等到天亮,我们再将她们带回家。”
“是!”
确认自己安全之后,亓官便有些老神在在。跟着人流走,再一次进入了帐篷。
好在,个子小,藏得好,没人注意她。偶有几个看到她傻呆呆的样子,也只当她是被吓傻了,还可怜她一会儿。
这一次的帐篷,不像刚才那般的冰冷,里头烧了碳,暖和些。
大小姐们也停止了哭泣,互相拥抱在一起,默不作声的流泪,感叹自己终被得救的幸运。
亓官找了个角落,窝着睡。
虽然大家一起共患难过,可那些镇子上的大小姐们还是自动把人群分成了两派。
一派,便是她们那些有钱人家的女儿,另一派,便是像小袖和亓官这样的,穿着破烂的小姑娘们。
在这么艰难的地方,她们还非得要分个三六九等,亓官也是服气。
好在她早不是千年前的性子,不然当真要被怄死。
迷迷糊糊间,也睡不好,外头营地里传来士兵们说小话的声音。
亓官为给自己找乐子,自然竖起了耳朵听。
内容竟是关于北戎与平昭那扭转乾坤的一战,亓官有了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家里断网,所以断更了两天,现在也没修好……
第6章 被救之后,初到京城
只听一伙儿士兵在小声讨论,他们也怕被别人听见。
一声长叹传来,这是要大谈特谈的节凑,经典的意难平开场,“要我说,慕将军也是冤枉。那一仗,败的实在古怪了些。”
确实古怪,如果不是她横加干涉,慕如兰该是封侯万里,从此定鼎天下。
另一个小兵接话,“那可不是,这可是老天爷都要将军打败仗啊。”
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估计是个老兵,“我从军十几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败仗。”
“两国交战,敌国竟无丝毫伤亡。听赶到战场救援的弟兄们说,那些北戎士兵们砍杀我们,我们毫无反手之力,一砍就死,北戎士兵被砍了不知道多少刀,还在战场上继续战斗。真真是怪事。”
小兵倒吸一口凉气,道:“还有这等怪事?”
接而道:“我听说啊,那一仗之后,呼延庭被北戎王大加赞赏,得到王庭信赖。本来想让其他皇子登基的臣子们,都说他乃天选之人,承蒙上天厚爱,生而为帝王。北戎王死后,继位的,确定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