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老婆特别能生,窝都装不下,草窝里有几颗,树根下有几颗,河边石堆旁有几颗,走到哪生到哪。第一在闲暇之余就去捡蛋,把下丢的蛋送回窝里。他舍不得吃。大花就瞒着第一去摸蛋。
时间长了,嘎嘎有一排孩子长起来,嘎嘎老婆底气愈发的足,整日带孩子们挺胸阔步穿村而过。
同一狩猎队的大壮来找第一,求一对小鸟去养,说要送给妮儿。妮儿见过大花吃蛋,馋得很。第一考虑半晌,让大壮去问嘎嘎要。大壮哪里懂得鸟语,心想第一这是拒绝了。回去妮儿问起,大壮如实回答。满口答应却没做到,妮儿气得直戳大壮的头,“你看看你能干成点什么?”
桃子在旁看了,问:“怎么啦?”
妮儿说:“他说帮我找第一要对鸟,结果事没成。”
“小石头怎么说的?”
“说找嘎嘎要去。”
“那就去呗。”
“不是,你啥意思?”妮儿说:“我们怎么找嘎嘎要?到嘎嘎那,说,哦,我们想要你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嘎嘎说,随便拿。这样行吗?”
“哈哈哈,你笑死我了!”
“就是嘛,嘎嘎不得咬死我!”
“你站着让它咬?拿完就跑呀。”
妮儿眨眨眼睛,说:“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第一不是同意了吗。”
“他那样说就是同意了?”
“是啊,那你想他怎么说?”桃子笑起来,“他都碰不得小鸟呢,嘎嘎老婆护孩子。”
“这样啊……”
大壮小心地说:“我……我再去一趟?”
“去吧,”妮儿挥下手,“办不成就别来找我了。”
大壮立马调头跑去做任务了。
大壮和第一同处一个狩猎队,关系不远不近。大壮在队里不算最强,也不是最弱,行动听指挥,话少,和其他队员不怎么聊。这辈子的脑筋和话头全落在妮儿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壮小伙儿跑远了,桃子问妮儿:“他怎么那么听你话呢?”
妮儿得意地一哼,说:“奇怪吧?不告诉你。”个中缘由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家石头不听你的吗?”
“他有事都会来找我说的。”
妮儿挽了桃子的一条胳膊,“你怎么做的?”
“什么怎么做?”
“少装傻。你家石头多好,找你商量事情呢;那个臭憨货傻死了,笨死了,自己的事情从来不提,找我来就知道问、问、问,点头、点头、点头,一点想法也没有。”
桃子嘟起嘴,“可羡慕死我了!”
妮儿拍桃子手背,“羡慕什么呀,装得一点也不像。”叹口气,“快不像个人了。”
“你想他咋样?”
“……我说不上来。”妮儿松开圈住桃子胳膊的手,揪揪垂下肩膀的辫子,说:“他比我的辫子还听话。就是累,你懂吗?”
“不懂。”
妮儿“啊啊”叫了几声,忽然坏笑起来,对桃子说:“我有办法了,借你家石头用几天。”
“什么?”
妮儿挤眼睛吐舌头,抓着两条辫子,蹦蹦跳跳地走了。
第14章
村里除了小孩子,年轻的不论男女,很少有清闲的时候,男人一般狩猎、种地,女人一般采摘、做饭。村里人幼时玩耍学习,随着年龄增长越发忙碌,等到儿孙及膝,能够满地跑了,又再次闲下来,想忙也忙不动了。中间这段岁月,结亲的比没结亲的忙,有孩子的比没孩子的忙,这点在女人的生活中更为明显。像桃子这样的,个头不到成人腰时跟大人做点小事情,过腰不及胸时开始洗衣做饭,算是半个大人,人再长长,嫁人,生子,像她嫂子一样忙。
妮儿是出了名的做饭好手,还未出嫁,平时帮家里做些活计之外,其他时间自由安排。妮儿好吃、好玩、好打扮,这几样一点不出奇,但妮儿在这几项上满足自己的方法颇有点与众不同。肚里馋了,她先是准备些吃食——她不爱吃的——放进小篮子,挎着小篮子在村里转悠,不是乱走,哪家和她关系好就去哪家,用篮子里的换作其他物品,换成爱吃的那自然是好,若还是不爱吃的,就再换换。别人也乐于跟妮儿换东西,家中不需要的换成吃的,换别的也行,等个两三天,妮儿一准给送到。妮儿的朋友渐多,闲时大家聚到一块,聊天腻烦了,妮儿出个游戏,输家助妮儿搬交换的物件,赢家获彩头——交换剩余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当然是妮儿自己留下,当中的小首饰也是她最喜欢的。有次大壮遇到戴着新头花的妮儿,说你不打扮也美,妮儿甩开小辫子走了,从此更是热衷于妆扮自己。
这天,妮儿做了新发型。她拆开两条辫子,梳顺了,对水面照着,额前的头发自近左的地方偏分开,收拢所有头发到右耳下面,手指灵巧地分出三股发,编一段,掺入一枝小花,编一段,掺入一枝小花,编完,她扭扭头,满意地笑,哼着小曲护着辫子跑去找第一。
见第一之前,妮儿躲在树后偷看,村口两个守卫,第一和大壮。时间正佳。
妮儿手里握一捧新摘的野花,这束野花很搭今天的衣服和发型,她向门口走去,大壮发现了,转过身喊:“妮儿!”第一也看过来,妮儿抿着嘴笑,放慢脚步,害羞似的。第一也打招呼:“妮儿。”妮儿小声答应:“第一。”走到近前,问:“你看这花好看吗?”
大壮知道妮儿问的是第一,心内很平静,乖乖站一旁没有插话。
第一说:“好看。”
妮儿举花至脸旁,又问:“有我好看吗?”
“什么意思?”第一问。
大壮皱了眉头。
妮儿说:“我问你,这花有我好看吗?”
第一看看花,再看看妮儿的脸,说:“花是花,你是你,我不会比,你们都好看。”
大壮说:“妮儿比花好看。”
妮儿看着第一说:“第一,你在这站完了去家里找我。”
大壮就不说话了。
第一问:“找你做什么,你有什么事吗?”
“叫你来你就来。”妮儿把花推第一胸前,第一不得不接了,妮儿弯了嘴微笑。
大壮小心地问:“妮儿……你是说小鸟的事吗?”
“不是。”
“那……是什么?”
“不关你的事。”
第一问:“你们吵架了吗?”
妮儿心说这傻大个真是块木头,“没有,我和他没有架可吵的。”
大壮的下巴皱出几道纹路,胸口也闷闷的,已听不下去后面的话——不管它好不好听——说句“我去拉屎”,紧攥着长矛跑了。第一喊:“去村外!拉村里臭!”大壮无声地一溜烟在村里消失。
“你可真是……”妮儿笑几声,忽又收敛笑容,说:“我走了。”
“你找我——”
“没事了,你不用去找我了。”说完妮儿就走了。
第一望着妮儿的背影想了想,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大壮回到家,长矛望院里随手一扔,他娘说:“回来啦。”他不吭声,进屋就碰上了门。他娘奇怪是怎么回事。而他,举起小水瓮直往口中倾倒,不像喝水,倒像是洗脸,整张脸全湿了。水瓮倒个干净,蹲桌上,他将自己慢慢放床上,双手捂脸,只觉这张脸皮白白送出去,让人踩烂了丢回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总之很久之前,他的脸就给了人家,人家不领情,他想着,时间再长点兴许就好了。那张脸藏着一颗心,就算脸碎掉了,心还在。脸越碎,心越坚。这下好了,心留手里,不上不下的。他大概是要失去她了。但好像从来也没得到过。他咧了下嘴角。好多年都在干什么呢?啥用没有。她很聪明,能把握他的心思,玩得他团团转。他要放弃了。该像别人一样保护好脸皮。她愿意咋样就咋样吧。
妮儿拆下头发上所有的花,全扔地上,还跺了两脚,花混着泥,完全看不出美来。她的计划失败了,不是因为第一不懂配合,应该是其他原因。那个夯货躲了,能出去狩猎的人居然这样胆小!扶着额头,她想也许明天他又来家里说话,可能还带个像点样子的礼物。那时就对他直说了吧。
三天,五天,有十天过去了,妮儿没正经见到大壮的脸,梦里的那次作不得数。妮儿心里不是滋味,表面上一如往常。但桃子看出点问题来,桃子问妮儿:“大壮呢?好多天没见他了,你们两个没发生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