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金氏,包藏祸心——这个消息定会万分火急地送往云归。可他不知,在他离开合欢塔不过一柱香,一团黑雾笼罩其上,犼族蜂拥而至,一场血腥屠杀后,留下滚滚浓烟,整座高塔,被人付之一炬。
青鹤车带着他的讯息回到云归,而风荷则御风赶往往生门,来到虚空海域。
接下来,便是与那个人真正对面的时刻。
她,必定也在那里。
——夙陨。
紫色的帷幔飘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曼珠沙华开满了地面,却像满身剧毒的蜘蛛,肆意伸展着它们的触手。
一名青衣少女,安静地睡在帐中。
“阿谣,我是血肉之躯,也是会疼的……”
“阿谣,你知道吗,世人都在寻求成神之道,而成神的道路是什么呢,灵能化神,可若那无法实现该怎么办呢,所以,我想到一个办法。”
他语气诡秘,“复活神树,就能登上第十重天。只需找到当年遗落在中人间的神树树种,便能得偿所愿。复原十重天神迹,我们,将获得创世力量。”
到那个时候,那个万年前被神,如废物抛弃的魂魄,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他将成为新的创世神。
古神将从新的世界苏醒,他所追寻的一切都会回到他的身边。
“阿谣,不与我看看么,那全新的世界……”他呢喃着,抚摸少女光洁的面庞。
他俯下身去,要亲吻她的唇。
“滚。”一个字如利刃般划破这暧昧的气氛。
他抬起眼睛,少女的眼眸黑得不能反射一丝光线,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魔,便永远是。”
“你成不了神。”
“更成不了人了。”
是谁在尖锐地嘲讽?是谁在放肆地狂笑?
云诉古怪一笑,他的眼珠转为血红,黑色的袍子一展,“来人!”
有人端着托盘匆匆走进,奉上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这是那个妓.女的心脏,”夙陨微笑,手指一点,鲜红的脏器竟变成一颗流光溢彩的种子。“可惜,这只是三分之一。”
他低声地笑,“还有两个,你猜猜,在哪里?”
苏木谣牙齿打战,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种话,他究竟还要做什么,还要杀什么人?
“其实啊,其实啊,”夙陨为难地皱起了眉,他的手隔着虚空,好似在轻抚她的身体,这让木谣一阵恶心,想要厌恶地扭头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你的心脏,便是完整的一颗种子,”他叹息,“当年你叛出师门,倾珀剖心救你,并抽出体内的上古神力,让时光回到十六年前。他的神魂却因失去神力,日日夜夜都要受魂魄撕裂之痛。哪一天不能拼合,便是魂飞魄散之时。”
苏木谣如遭迎头痛击,连动也不会动了。
“你说……什么……”许久,她喃喃地问。
嗓子喑哑,像在绝望的泥潭里挣扎。
看她痛苦,他便快意。
夙陨仍维持他完美的笑容:“倾珀是如此的蠢,从来不曾舍弃过你。明明是个一无是处的凡人,哪里值得他这样做呢?所以,他是如此的蠢。”
“你说的十六年前……是什么……”木谣头晕目眩。为什么,为什么她丝毫不知,为什么没有人来告诉过她,哪怕是一点?
第45章 结局(下)
“你是死过一次的人啊,”夙陨怜悯地俯瞰她,“不然,为何魂魄残缺?不然,为何再无来世?这是天道的反噬。”
“那个时候,我们可是默契的搭档,”
“云归灭你满门夺走神器,你求我帮你……”
“你拜入云归。勾引师长,背叛音字阁,杀戮同门。你与倾珀刀兵相指,最后自戗在等灵峰上。”
那些前世的影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个前世的自己,神色冷漠,嗜杀成性……
哥哥的信中提到的梦,她不是她自己。
原来,都是预兆……
夙陨眯起眼睛,“阿谣啊,还记得音字阁的一个扫地童子么?你见过他了么?那一年,小家伙刚过十岁的生辰,你剖开他胸膛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呢。”
“而他,也因此灰飞烟灭,再无轮回了哦。”
“你与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哈哈哈哈哈……”他猖狂地大笑。
其实凡人,更像魔吧,他们残杀同类,好斗成性,极易被欲望驱使。他们在意一副臭皮囊,挤兑所有格格不入的灵魂。他们企图统治这个世界,又装作是在拯救。
这不是魔吗——这才是魔啊!
夙陨扯起苏木谣的头发,将她拖到一面镜子前。
“来,好好看看,第二颗树种,马上就出现了。”
木谣眼中布满血丝。
镜面如水游过一丝波纹,逐渐出现一个人的身影。他洁白无瑕,光风霁月。
是风荷!木谣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堵塞。
他挥起倾珀剑,斩落了,向他袭击过来的怪物的头颅。
那只黑毛犼的头颅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却有双凡人的眼睛。
她不会不认得那双眼睛。
她目眦欲裂。
夙陨似乎感到有趣,愉悦地笑了两声,他“啧啧”地扳过木谣的脑袋,
“没错哦,”凑到她耳旁低低地说,“你的师尊,亲手杀死了你的兄长。”
他要在她的心脏上,再次种下心魔。从此不论成仙成神,她都会为他所有。
木谣闭目。半晌,淡淡地说,
“我的父亲,视你若亲子,
“我的哥哥,拿你当兄弟,
“我年少时,曾爱慕你欢喜你想要与你做一世夫妻。你说要离岛读书,我信了你,日日夜夜盼你高□□名,
我的婢女笑话我,却一口一个‘姑爷’喊得亲热,可转眼,她们就被开膛破肚,死在了家中。
我到了云归,竟然还信你!是你把犼兽放入云归,那个老人因你而死,你杀了那么多的人,黄泉路上,轮回与否,我都永不会原谅你。”
她那么清醒。那么清醒地恨着他。
夙陨浑不在意地笑,手却在颤抖。他无聊地低头看了一眼,把住腕骨,狠狠一扭,扭转成奇异的姿势。骨头碎裂,剧痛侵心,他笑意愈深。
很快,第二颗心脏也到了他的手上。
风荷还在继续前行。
这处魔宫外有煞焰荒漠与幽魂冰境,不闯二者不得门入。
风荷重伤在身,却一步比一步坚定地踏过烈焰,脸色愈发惨白,每行一步,身后便是火焰熄灭后烧焦的痕迹。
那么长那么远的一条道路,他走了出来。
像他当年说的,我愿向你所在之处,赶赴奔往,不远万里。
她以为不会再有泪,可镜子上还是浮起水雾。她将脸庞贴近那个身影,眷恋又安心地呢喃:“风荷……”好像在从这两个字中汲取毕生的勇气。
夙陨在她身边踱步。
此时,却有人屁滚尿流地冲了进来,“不好了,有人破宫!”
夙陨讶异一瞬,怎会比他预想的快上许多。一抹红云飘入殿内,来人却非风荷,而是个红衣少女。
她一眼看见伏在镜前形容憔悴的少女,呼唤道:“小冬瓜!”
苏木谣愣愣地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金仙衣,一时震惊到失语。
“你怎么找到的?”
“我们心有灵犀呀!”金仙衣神采飞扬。
“连倾珀也无法……”夙陨亦是心惊。
“云诉,你为什么,”金仙衣向他走了一步,忽然顿住。
“你为什么……”
“仙衣你快走!他是天魔,夙陨!”
夙陨面无表情地喃喃:“看来她在你身上下了追踪符啊。”兰陵金家的御风术与追踪符,天下双绝。
“原来谁都不相信你,谁都在怀疑你,你看你,做人怎么那么失败呢。”他毫不留情地嘲笑。
金仙衣:“原来我的猜测是真的,云诉,你果然是魔。”那个夜晚,犼来得那么巧,他们又双双失踪,想到那只仓鼠,她去追查过蛛丝马迹,竟发现洞穴之中有赤目犼的气息。细思下来,不觉毛骨悚然。
金仙衣蹙眉,“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云诉,我觉得你不会是那种滥杀的人——”
她忽然不能出声。因为脖子被一只手狠狠掐住。
“你都了解什么?你都知道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夙陨的脸有些狰狞,全然不似对着木谣时的虚假微笑,这狰狞反而显得真实,也更扭曲,“既然你亲自送上门来,那我也不必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