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问真看着出现在幽蓝殿宇前的男子,太阳穴突突激跳,忽的眼前晃了一下,接着眼瞳像是被侵蚀一般急速染上了一层茫茫的青白。
他下意识捏紧司星仪,瞥了眼身侧,模糊的视线中依稀可见白葭抿唇严肃的侧脸。他竭力稳住身形,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层青白倏忽退去,分散的景象重新重合起来。李问真不由松了口气,而发冷的掌心早已一片汗渍,他定了定神,抬头向着蓝忍殿上看去。
此刻,殿宇前站着一个十分清秀的男子。带一副镶银边的眼镜,有着一头整齐利落的短发,颀长的身形掩在一身孔雀蓝的长袍之下,气质沉稳间整个人看上去更是文绉绉的,而额心处有一枚湛蓝的闪电印记。
般蒲抬手用食指推了一下眼镜,目光在镜片之后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众人,忽的意识到什么,一皱眉,神情有些恼火,“岁牢那家伙!居然直接放你们通过。”
他压下眉宇,兀自收敛了一下情绪,定定的望向众人,“我不知你们为何种原因扰乱归墟,执意擅闯极渊,但归墟有严令禁止的规矩——极渊乃归墟核心重地,任何人不得进入。我劝你们最好放弃。”
般蒲一板一眼的说着,缓慢而清晰的咬字给足了思考的时间,可面前一众人却似毫不领情,面色丝毫不改。他眉心一蹙,慢慢抬起手,宽大的袍袖拢风飞扬而起,随即手心中凭空出现了一团急速流转的浅色风刃。
流动的空气拂动般蒲的额发,只见那镜片之后的眼眸逐渐深冷起来,他沉声道,“我是绝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李问真看着那团凌厉的风刃,脑中忽的闪过什么影像。他难受的纠结起眉目,下一刻眉梢忽的一松,带着一脸恍惚和诧异抬起头来。
“般蒲大人。”
叶阑声看了眼般蒲手中那蓄势待发的风刃,忽然出声。在般蒲的眼神冷冷的看过来时,他道,“敢问在此之前,您是否有遇到李良歧?”
般蒲不知他意欲何为,冷冷瞧着叶阑声,且待他说完。然而,叶阑声所言却让他眼角一跳,镜片之后的眼神悄然闪过一抹异色。“李良歧?他也进入了归墟?”
他不禁想起了岁牢先前所言的李良歧之事——他今日感到一股异样的力量从归墟尽头向着上殿而来,原来以为便只是这一行人却没想到难道还有其他东西混在其中钻了空隙?
“是,我们便是追寻他和太昭而来。”叶阑声不卑不亢的点头。
“太昭也潜入了归墟?”般蒲一震,忽然沉默下来,掌心那团风刃流转的速度愈发急猛。
须臾后,只见那团风刃愈发散出凌厉的盈盈蓝光,而后那沉静的声音又再度响起,“你们如此编撰,就以为我会如岁牢那家伙一般轻易放你们过殿么?
“笑话!今日有我在这,你们休想通过这蓝忍殿。”般蒲冰冷的镜片之后凝视着众人的面孔,冷笑一声。
话音刚落,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拉长的语气似是烦恼遗憾一般叹道。
“没想到你身为上殿贤者,居然枉顾归墟,不知酌情变通,只一心固守条规戒律。”李问真说话的同时,向着一众人眉梢一挑,挤眉弄眼的悄然交换了一下眼神。
白葭会意,神色不动,接着李问真的话往下说,“不,他并非不信我们,而是怕承担责任,想要保全自己而已。”
般蒲在那一瞬间沉下了脸色,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压抑克制的深沉气息。
白葭捏紧了龙骨,背脊上渗出了冷汗,她却笑了笑,一副根本没有察觉到周身那股压抑迫力的样子,目光坦然的迎向般蒲,“今日若放我们过去,难保他日时过境迁后归墟追究起来,发现是你坏了守殿的规矩。”
叶滕玉看着白葭挺得僵硬的背脊,突然开口,接过话头,“如你这般行事风格,想必在那归墟的‘秉烛’之上,也不曾主动言语半分吧。”
“好言相劝却不知好歹!信口雌黄,巧言令色,简直不知所谓。规矩就是规矩,极渊不得任何人进入,这归墟还容不得尔等放肆。”
般蒲被这一行人的唱和所激怒了,他双目一瞪,厉叱一声。袖袍用力一挥,数道浅色的风刃登时唰唰几声飞驰而出。
那几道盈蓝的风刃向着三人直直掠斩而来,就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阿瑛!”李问真手指飞快捻动,操纵大张的血网,急喝一声。
血网被凌厉的风刃顷刻划裂,眼见刺目而来,一道黑色剑刃在那千钧一发之时,横向刺出。‘叮’的一声脆响,拦截住那道咫面之距的风刃,解了这迫在眉睫的危急。而就在混乱之中一道金光如电激射向般蒲。
般蒲一惊,这猝不及防的一击迎面而来,再度聚集风气已然不及,他当即连连后退,袖袍急卷,在身前带起一阵飓风漩涡。然而,那一箭仿若无所阻滞一般不迟不缓,不偏不倚的径直射入漩涡中心。
“呲——”一声裂帛之声后,般蒲表情一变,身前的漩涡仿若水面涟漪一阵剧烈晃动之后陡然如同镜面崩裂。他被破裂刹那的反震所击,身体向后一仰,连退数步。
般蒲脚步一抵登时顿住身形,他按住肋下的箭穿的伤口处,手下有蔚蓝的柔光,架在鼻梁之上碎裂的银边眼镜晃了一下,“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被击偏的风刃嵌入了墓茔山壁,一时间风气银屑簌簌飞扬,弥散笼罩聚集在一起的众人。
“咳、居然……是射日箭?!”他在漫天碎屑中满目震惊的盯着阿瑛手中那熠熠生辉的弓箭。
“李问真,你怎么样?”在那短暂的无声对峙中,白葭慌张失措的声音压低响起。
她神色焦灼不安的扶住歪倾着臂膀的李问真。眼睛朝他肩胛看去,只见那里有一道血痕迅速洇渗而出,一道口子深深的横贯在他的右肩胛骨之上。
“没事,被划了一道而已。”李问真抬脸笑笑,心中却暗自叫苦不迭——肩胛的酥麻阵痛让他的右手失去了力量,他的右手已然麻木迟钝,几乎失去控制。
方才攻击突发而来,自己身前的那道风刃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叶阑声所挡,然而眼见一旁的白葭手足无措,无法招架,他想也不想便扑过去一把推开了她。以血肉之躯为盾,确实愚蠢但也实在无奈。只是若再一轮攻击,他可连这种可笑的方法也无法保护白葭了。
这么想着,李问真眼神闪烁起来,望向那一个身前蓝光闪烁的般蒲——必须得在他恢复之前想办法。
叶阑声沉默的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李问真,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掌下顷刻有柔和的白光乍起。
白葭瞥见着白雾一般来的光亮,抬眼的一瞬间,只见李问真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哐——”巨大的轰鸣震动声从高深之处传来。整座墓茔山都为之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般蒲气息瞬间紊乱,手下蓝光乍熄,大惊失色。他向着高处猛然抬起脸——七贤者都是依靠汲取墓茔山的力量而维持灵力,而此刻整座山竟都在颤抖和咆哮。
纯洁无暇的墓茔山那一瞬间如突发雪崩般不断发震,无边白屑像鹅毛大雪一般纷扬而下。
“是他,难道他已经抵达极渊入口了?”叶阑声全身大震,向着墓茔山高处霍然抬首,眼神复杂闪烁,脸色异常凝重。
“什么,那怎么办?”白葭瞬间意识到那个“他”是谁,心中一沉,失声脱口。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可是……”说话的是李问真。
他淡淡笑着拂开叶阑声按住自己肩胛的手,对他摇了摇头。在墓茔山的晃震中慢慢站直,视线悠远的望了眼虚空某处,而后转回头来,“不说眼下还有五重上殿,光是这蓝忍殿的般蒲,硬闯也要花不少时间。”
那一瞬间,漫天白屑中微微蹙眉的李问真不知为何竟让白葭觉得有些陌生。
“我来拖住他。”
一个声音在静谧中乍然响起,那声音陈旧而淡漠恍如老旧机械所发出的声响,生硬的刻录着一个个字符。
白葭愣了一下,吃惊的看向众人之后的阿瑛——她怎么也想到阿瑛居然会主动开口请缨,她甚至也不知道阿瑛为何就这么不声不响的随他们一众人前来。然而,转念想起那难以招架的风刃,自己的手腕依旧还残留有龙骨与之相接产生的酸麻,她忍不住道,“可般蒲那么厉害,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