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就是她正在变得跟个落魄的文学青年似的,时常一大早起床故作深情地朗诵诗歌:
“冬天已经来临了,春天还会远吗?”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听得张小辫鸡皮疙瘩掉一地。有回他们俩闹矛盾,她一气之下,一整天没有进食,谁知第二天刚醒来,张小辫忽然就听到她口里念念有词:“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根香菜……”
张小辫被吓得不轻,以为她要自杀,赶紧向她道歉,软语相慰。
总而言之,当两个曾经十分相爱的男女,都已经被对方了解得一清二楚入骨三分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很难再产生激情了。张小辫和哈曼就属于这种情况。有句广告词说:“魅力,不只是吸引。”他们现在连吸引也奄奄一息了。
张小辫开始和余贞往来密切,开始时不时地往余贞那里跑。他不认为自己是渣男,他只是觉得呆在余贞的房间里更舒服,更自由,连空气都是香喷喷的。
哈曼对于张小辫和余贞的不清不楚、勾三搭四,似乎早有察觉,但她是大学生,又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对张小辫的感情一如继往,甚至较之以前有过之而无不极。张小辫在她面前只有尽量避免谈论余贞,甚而避免谈论女人。有时候被她问到,也是顾左右而言它,绕开话题。
一切好像风平浪静的样子,其实暗地里危机四伏。
张小辫记得他以前的学生时代,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讲到重大历史事件时总爱用“导火线”这个字眼。比方说二战爆发的导火线是“萨拉热窝事件”。那么,张小辫和哈曼的这次感情战争爆发的导火线是,何威的蓦然出现。
***
一天,从余贞那里回来以后,张小辫随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想查看一下有没有几个大学同学发来的信件,却在无意之中发现,有封主题为“吓一个就是你”的陌生电子邮件。好奇地打开来看,内容更是不可思议。
“张先生你好!找到你可真是不容易啊,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道这个成语用的对不对,反正我已经找到你了,你的单位、你的住处、甚至你每天下班喜欢在哪家超市买水果我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实话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快到尽头了!你要随时准备为今天所得到的快乐付出代价!你做的什么事情你自己最清楚不过,而我只是一个喜欢打抱不平的人。虽然我不是啥卑鄙小人,可也算不上正人君子!你给我记着,以后做苟且之事的时候,摸着点自己的良心,可别一不留神被狗吃了!哈哈哈——”
张小辫看了之后感到莫明其妙,同时又隐隐有一丝担心,难道说是那个何威不甘心又卷土重来了吗?除了何威,自己最近也没得罪其他人啊。如果不是他,又能是谁呢?
卧槽,张小辫想,老子还千方百计叫人找他,他竟自己送货上门了。这样也好,余贞这事总不能一拖再拖,总得有个结果。最好能找个时间,两人认真谈一谈,看看事情怎么解决,余贞能不能接受。
于是便没有太在意,他依然我行我素地穿行于剧场、余贞和哈曼之间,典型的三点一线。同时脚踩两只船,典型的渣男路线。他觉得自己应付得来。再次收到恐吓信,是在一周之后,这次的语气和措辞与上回截然不同。
“妈的你咋这么给脸不要脸呢?老子警告你,如果你再和余贞那小娘们儿勾勾搭搭,别怪兄弟不客气!阳关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若不想大家撕破脸皮的话,你给我记住了:第一,立刻转给余贞两万块钱,送她回洪县;第二,与她断绝任何关系,不允许以后发生藉断丝连的事情;第三,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忏悔,呆在家中面壁思过一个月,不得外出。以上切记,如不遵循,后果自负!”
张小辫有些哭笑不得,搞得跟香港警匪片似的,竟然威胁我!我跌跌撞撞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要挟我,弄得跟真的似的。我还就不信了,我就要到余贞那里胡搞乱搞,看那只缩头乌龟能拿我怎样!
结果事实证明张小辫错了。那天下班,他又有意无意地溜达到余贞那里。余贞做了很丰盛的菜肴款待他,几杯酒下肚,他的手脚开始不老实起来。余贞理智地拒绝了,劝戒:“酒后办事特伤身体,今晚暂且忍上一忍,况且你家哈大小姐还在等你,你就不怕回去晚了跪槎衣板啊。”
张小辫吻了她一下:“那算了,明天可不能再像这样扭扭捏捏啦,多不爽快呀。”
余贞妩媚一笑:“明天不会了,我送你回去吧。”
张小辫记得那天晚上的夜风似乎特别张狂,司机师傅把车子停在了巷子口,收过张小辫的车费,就启动马达,一溜烟不见了。
抬头望天,这苍穹像是被文人墨客做诗为文时不小心打翻了的墨汁,肆无忌惮地渲染开来。伸手不见五指倒也未必,可是若要撞鬼却极有可能。
不错,张小辫就是撞到鬼了,而且还不只是一个鬼,他撞的是一群鬼。
其实再往前走几十米,就是自己的公寓了,可老天偏不随人愿,非得在这当口,让张小辫被几个“夜鬼”给围攻。
张小辫早该想到,是何威或者那个写恐吓信的人搞的鬼。他们的动作确实神速,须臾之间把他扳倒于地,拳打脚踢,毫不手软。
在他几近休克的情况下,又迅速收兵,转眼闪人。
日他祖宗!张小辫鼻青脸肿、惨叫连连,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魇。
☆、010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大难不死、总算捡回一条命的张小辫给哈曼口干舌燥地解释一切,哈曼压根儿不相信他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遭人毒打,她冷笑道:
“你丫比谁都会装孙子,嬉皮笑脸,溜须拍马,人缘好得不得了!你说你得罪人,我宁愿相信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美国人不知道克林顿!我宁愿相信马和驴相爱不生骡子而生个兔子,还是个流氓兔!你这家伙风流成性,到处留情,指不定哪天被人一刀子阉了个干净!”
这是哈曼在张小辫面前第一次讲了粗话,张小辫很伤心她讲的这番话,但是没办法,他知道她是为了他好,不然她也不会不顾女孩子的矜持而这般破口大骂的。张小辫先对她不起,弄成今天这副样子,全怪自己,谁也怨不了的。
他只是希望,尽可能息事宁人,不要弄得满城风雨才好。这样不仅对张小辫,对哈曼,对余贞,对所有人都好。
张小辫满面羞惭地向哈曼宣誓:“这种事情今后一定杜绝!请你监督,也请在座的各位朋友监督,如若再犯,天诛地灭!”
“小女子哪敢呀!”哈曼挑挑眉毛,没好气地说。
张小辫又指着前来检验他死没死的翔子以及别的老同学:“兄弟们听好了,哥今后的幸福全握在你们手里啦,我今天把惩罚权也交给你们,还望你们能铁面无私,秉公执法,不要辜负了大哥大嫂对你们的殷切期望啊!”
翔子他们忍俊不禁,齐声道:“老大教诲,不敢或忘!”
哈曼娇嗔道:“你们几个家伙串通一气的,你们全是一副德性!”
哈曼走后,张小辫最期待的那个人终于姗姗来迟。
余贞带了很多的水果和补品,还有张小辫最喜爱吃的驴肉火烧——张小辫深知,这条街道并没有做火烧的店,不知余贞从哪里买到的,要费多少周折。
翔子对余贞也并不陌生,曾在市中心公园和她打过一次照面,看到张小辫很夸张地挤眉弄眼的样子,便带着小弟们知趣地避开,房间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余贞关切地望着张小辫,忽然扑进他的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说过不能拖累了你,可还是事与愿违!我就知道只要何威不死,他看到我们在一起,肯定会卷土重来、睚眦必报的!看你伤痕累累的模样,他们也真下得了手!他们心狠心辣,简直与畜生无异!我要报警,把他们都抓进来,先关个一百年再说!”
余贞越说越激动,双颊红朴朴的,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