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的目光在宫殿中扫视了一番,没有找到姚宁谷的身影,略微有些失望。
今日宴席一人一案,根据官职高低排座次。柳玉身为魏国公府嫡长孙,又身居要职,自然坐在第一排,在一众中老年人中鹤立鸡群。有相熟的老侯爷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家不成器的子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人比人,气死人!
等到宴席即将开始的时候,姚宁谷才姗姗来迟。她脚步有些匆忙,像是从哪里赶过来的,脸上表情也很严肃,让柳玉觉得有些奇怪。姚宁谷是很守时的人,如果不是有特别原因绝不会随意迟到。
姚宁谷的确有正事耽搁了。羽林大将军陈云将她单独约出来有要事相商。几天前,他们发现原本应该在京城邻近的青州驻守的英国公悄悄派世子领兵潜入京城,扮作普通商队,潜伏在皇宫各个门通往四个城门的道路上。自从上次黄桐发现徐兆有意打探左羽林军轮值情况后,陈云秘密禀告皇上,后来又派人暗中盯着徐兆,果然发现他与好几位禁军将领私下里有来往,更重要的是,他以各种方式将今天轮值的左右羽林军将领全部换成了这些与他有来往的将领。而且有了徐兆的前车之鉴,皇上又对其他几支禁军进行秘密排查,也或多或少发现了相同迹象的异动。这一切都昭示着某种不寻常的可能性。
姚宁谷不得不严阵以待,对于原本喜气洋洋的日子也提不起玩乐的兴致了。
“姚将军是身体不舒服吗?”柳玉忍不住轻声问她。姚宁谷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太好。
“没有,刚刚在想事情分神而已。”姚宁谷掩饰地笑了笑,但笑意未到眼里。
柳玉还是有些担心,看了看四周,悄悄在桌案下伸出手。
下一刻姚宁谷感觉右手被一只宽厚的大手包裹住,烫人的温度通过肌肤直接传递过来,灼热的感觉从手上飞窜到脸上。
她身体僵住,声音听上去紧巴巴的:“你、你做什么啊?”
没有正面回答她。“放松一点,别害怕,万事都有我在你身边呢。”柳玉的声音带着神奇的安抚功效,在他温柔的语调中,姚宁谷居然不由自主地就松弛下来,心里变得很踏实。
只是小手还握在他的手里,让她觉得有些羞赧。
他,他不知道女孩子的手不能随便牵的吗?
第17章 宫变
酒至半酣,在座的不少官员都已经有了些醉意,一切看上去暂时还没有什么异常。知道有变故要发生很令人焦灼,变故迟迟不发生也会让人焦灼。但时间越推移,姚宁谷反而越发镇定从容。她处理过比这还要危急的事情,如今只不过因为事关陛下父子才多了几分小心。
姚宁谷在正事上面属于那种胆大心细的,只要一切安排好,哪怕过程再凶险,她也不会害怕退缩。但凡一件事有八成把握,她就敢一试。只要刻意忽略主人公的身份,这对她来说完全是小场面。从这方面来看,不得不承认姚宁谷的确是个天生当将军的料子。
陛下在上,群臣在下,一时间宾主尽欢,一片祥和。在这样融洽的氛围中,太子元瑞起身离开了座位。
殿内一瞬间停止了交谈,大家都把视线投向元瑞。皇上含笑的面孔恢复了威严,看向元瑞的双眼眯了一眯,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意味。
元瑞很大不敬地直着腰,用直接赤、裸的眼神从上到下扫视一遍,看得胆子小的人心里有些发怵,随即才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阴鸷的笑容对上首说道:“父皇,儿臣今日有一件大礼还未献上。”
“哦?太子有什么礼物呈上来便是。”皇上很配合地笑了笑,但是眼神愈发锐利,释放出一种危险的讯号。从他对元瑞的称呼中也可以看出生疏。
今日只论君臣,不论父子。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若是再看不出两人之间气氛的诡异,也不配坐在这座大殿内了。柳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姚宁谷,非常敏锐地作出联想,姚宁谷开宴前的异常莫非就与现在的状况有关?
元瑞抬了抬手,原本守卫在大殿之下的禁军侍卫毫无预兆地涌进门内,把里面手无寸铁的众人牢牢控制起来,一名身穿甲胄,手提长剑的将军走进来,对元瑞拱手行礼,正是右羽林将军徐兆。
原本还醉醺醺的众人这下酒全醒了。太子竟然要逼宫!
气氛比刚才还要寂静。良久,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御史站起来,气得单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元瑞,目眦欲裂道:“汝等凶逆,逼迫天子!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元瑞听到他大胆的斥责声,脸色沉了下来,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猛地从徐兆手中抽出他的佩剑,一剑刺穿老御史的腹部。这位老大人发出一声痛呼,口吐血沫,还想继续开口更多的血液就从嘴中溢出,最终“你你你”了半天倒地身亡,死不瞑目。
手段之残忍果决,令人毛骨悚然。
元瑞显然对杀鸡儆猴的效果很满意,此时再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了。他转向上首的陛下,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却并不开口。
皇上的面色变了几变,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他:“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元瑞故作惊讶:“难道父皇看不出来吗?儿臣送您一份大礼,不过作为回报,”他的表情有些神经质,说出的话更是大逆不道,“我想要这座江山!”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皇上的语速缓慢,可以听出其中隐忍的极大失望,以及愤怒。
“父皇问我为什么?”元瑞仿佛听到了巨大的笑话,面带笑容的脸色像面具一样被这个问题撕裂,变得有些癫狂起来。
“我从小到大,你只知道忙于公务,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任何关心与教导!后来你登基成了皇帝,我成了太子,你以为是对我的恩赐,但你可知旁人都耻笑太子学业平平,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换来众人的认可!我为了坐稳太子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勤勤恳恳,没有一日敢松懈,可父皇你做了什么?”
元瑞把压抑了十多年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整个人都有些歇斯底里:“你因为柳玉这个小人的几句挑拨,就要废了我这个太子!”
“对了,还有柳玉这个贱人。”他转向柳玉,一双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意。
事关重大,柳玉事先并没有得到任何提醒,姚宁谷也不可能把太子的异动告知他,柳玉对太子的突然宫变始料未及。不过面对元瑞的杀意,柳玉非常镇定,坐姿保持端正,甚至还很平和地开了口:“太子殿下谬赞了,微臣何德何能,以一人之言左右陛下的心意。殿下今日的处境,都是咎由自取。若殿下没有行不义之举,陛下自然不会惩罚。与其责怪微臣与陛下,殿下不妨反思一下自己身上的错处。”
元瑞最恨的就是柳玉这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云淡风轻的样子,衬托得他像个易怒的跳梁小丑,现在被他这段话刺激得差点又要失去理智。
“太子已经下定决心要与朕刀剑相向了吗?”皇上再次开口,阻断了元瑞想杀柳玉的举动。
元瑞觉得有些荒谬:“父皇还没有认清局势吗?不是儿臣与您刀剑相向,而是儿臣单方面的胜利。大内已经被徐将军等人控制,英国公世子已经把京城能通往皇城的道路全部封锁,英国公的大军已经在路上。父皇今日在寿宴上遭魏国公世孙柳玉毒害,英国公勤王,协助儿臣将反贼拿下,儿臣对父皇的死十分悲痛,一定会继承您的遗志,做个好皇帝的。”
元瑞自以为已经胜券在握,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看见他毫无悔意,皇上的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然后沉痛地闭上眼,整个人都像衰老了十岁,声音嘶哑道:“姚卿,动手吧。”
姚宁谷闻言站起身来,面容冷肃。
元瑞与她冷漠的眼神对上,心中突然有种没来由的慌张。
“你们在耍什么花样?”他提高音量来掩饰心中的紧张。
“将太子与徐兆拿下。”姚宁谷冷声吩咐。话音落下,刚刚还对众臣刀剑相向的禁军将手中的剑倒了个方向,所有的中高层将领都被制服,两个离徐兆最近的守卫扑上去将其按住。
元瑞身份贵重,禁军不敢直接对他动手,围成一个包围圈将他牢牢堵住,虽然还未将人拿下,但元瑞也与困兽没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