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已经不是我说的算了。”衡香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鼻息间是他身上佛手柑的味道,她抬起手背掩住了双目,热泪滑落鬓角,洇湿了如云乌发。
“若是……咱家自然有法子,令你瞒天过海。”
她绫衣散开,躺在光色晦暗的架子床上,季泉衡当然没有任何男人的悸动。
他当初是怎么样的目光,如今还是怎么样的目光。
衡香咬着唇,他的手指终是探进了幽秘之地,须臾后,见他眉眼稍雯,似是松了一口气,高悬的心也落了下来。
除此之外,衡香浑身俱是深浅不一的擦伤,她低低啜泣着,季泉衡说了一句“无用”,她抱着膝盖背对着季泉衡。
季泉衡像是她小时候一样,出去让季风取来了跌打损伤膏,化开了涂在她脊背上的伤痕处,倒也细和的很,有些略微的刺痛。
她春山微蹙,听季公公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小嫦娥,你要得宠,很容易。”
衡香不是小嫦娥,也不是小土豆,她是飞蛾扑火的蛾。
“但你不要以为,爬上了主子的床榻就万事大吉了,有多少宫女都是走了这条路,转身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你得记得,你是个活人,不是个死物,摆着好看的。”
“衡香知道。”她背对着他坐在床上,微微垂着头。
季泉衡手指灵活地,为她系上了素白洒金抹胸的系带,一只手从背后穿过腰间臂弯,覆在了她平坦雪白的腹部,说:“衡香,你知道,子嗣很重要。”
衡香低眉看着那双手,几欲抬起自己的手,却最终垂下了肩。
她以受惊生病为名,留在了从前的住处,后面还得回长荆宫去。
季泉衡看见了桌子上还没收起来的补品,样样贵重,季风说是清河郡王让人送过来的。
“公公,清河郡王他?”饶是衡香再迟钝,也感觉出来了,清河郡王对她那不寻常的在意。
季泉衡掸了掸衣袖,意味深长地笑道:“要他动情才好。”
衡香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道理。
她一只手撑着明紫色靠枕坐起来:“不对,公公,我如今已经是别宫的宫人,怎么可能……”
季泉衡微微含笑,赞许道:“衡香,你做的已经好极了。”
衡香茫然了一瞬,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好了什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当自己直接去湘宁郡王身边的,如今细细想来,清河郡王当时见到她,
“再而言之,有更多的人喜爱你,难道不好吗?”
当然好,谁都享受被人喜爱的感觉,哪怕自己不喜欢对方,但被爱着的感觉总是好的。
衡香以为自己是贪婪的,可她却惶恐至极,她只觉辜负了清河郡王的厚爱。
☆、无泪
回到长荆宫后,衡香原本是想着,倘若能捱过去,也不无不可。
衡香却再也受不住了,原是小平王这次出宫去,见着湘宁郡王与沁雪两情相悦的模样,回来后便迁怒了衡香。
“啊!”衡香被小平王拧着下巴,扇了一耳光,趴倒在了地上,嘴角缓缓流出了血,她低眉看着镜砖之上,倒映出隐隐绰绰的影子,意识到她必须得离开这,不然没法活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了。
她伏在冰冷的地上,闭了闭黑白分明的眼睛,扬起一抹惨烈的笑,下定了某种决心。
翌日,衡香发现自己的妆奁里,多了点东西,这是季风送过来的。
此物名为颠茄,可致人迷幻。
“殿下既然想要沁雪妹妹,不如请他们来长荆宫用膳。”
湘宁郡王虽然不太想来,但沁雪觉得可以,他也就没有拒绝,这一晚,在小平王和衡香蓄意之下,湘宁郡王被灌了很多酒,给湘宁郡王用的杯子,在稀释过的颠茄汁水里浸泡过。
小平王自然也就将湘宁郡王与沁雪留宿长荆宫。
沁雪扶着湘宁郡王去了侧殿。
看着逐渐暴躁的小平王,衡香温软如棉道:“殿下稍等,奴婢这就去请沁雪过来,只是殿下先解一解酒意,免得吓到了沁雪。”
沁雪夜里被衡香敲开了门,见她一脸焦灼道:“沁雪,你快去看一看平王殿下吧,他喝醉了,我安抚不住啊。”
沁雪知道小平王平时有些不太好照顾,一般都会找她去,可是现在她去不合规矩,而且湘宁郡王还要人照料,她摇了摇头,露出爱莫能助的神情。
衡香如泣如诉,幽怨哀凄:“沁雪,你帮帮我吧!”
她的左眼流下一道泪痕,眨了眨眼,右眼的泪水也落了下来,梨花带雨。
“衡香,你别哭,究竟是怎么了?”
“殿下不高兴又要打人的,”衡香索性露出了手腕上的伤痕,而后握住了沁雪的手指,双目掩泪,羽睫洇湿,哀哀道:“那本该是我的位置啊,只因为,只因为你出现了,我就沦落到这种境地,公公也不肯帮我了,避嫌他也不能帮,难道你还要任由我这样吗?”
“好吧衡香,你别怕,我这就去。”
衡香巧舌如簧,她知道沁雪素来心软,她又故作担忧地问:“是不是我为难你了,罢了,任我自生自灭吧。”
这话一出,沁雪不去也得去了,衡香则说自己会帮她守一下湘宁郡王的。
沁雪走后,衡香褪去了衣裳,掩被躺在了湘宁郡王的身边,雪臂半露,她靠着鹅黄色的绸枕,一手支颐,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湘宁郡王。
她抬手转过他的脸来,懒洋洋地想,这样的湘宁郡王,的确不容沁雪这样心如止水的性子不动心。
有小平王在,沁雪自然脱不开身。
于是,翌日清晨,湘宁郡王醒来的时候,只见身旁衡香的侧颜靡丽。
他们竟然同塌而眠,听着惊醒之后的衡香,压抑着哭腔梨花带雨,断断续续地讲,昨夜他是如何酒后乱性,如何强迫她成了事。
“郡王也并非故意,衡香不敢妄求,郡王只做忘了昨日之事吧!”
纵然少女已经竭力偏过头去,仍可见左颊已经泪痕斑斑,楚楚可怜。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弃之不顾的。”
两日后,在沁雪震惊的目光中,衡香跪在慈颐宫的殿中,神情含羞带怯,伏地回答苏嬷嬷的问话,柔声道:“是,奴婢衡香侍奉过湘宁郡王。”
一语双关,太后遂将她赏给了湘宁郡王做侧夫人,衡香如愿到了湘宁郡王的身边,又将沁雪调到了长荆宫,免得小平王不高兴。
沁雪神情恍惚地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去长荆宫,反倒是衡香,早早就搬来了飞云宫,连嫁衣太后娘娘都赏赐了下来。
“沁雪,你不为我高兴吗?”衡香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捧着玉腮,罗衣叠翠,眉目含情,宛然带笑地问她。
沁雪勉强笑了笑,道:“嗯,衡香你与郡王天生一对。”
“那就好,我就知道,沁雪你肯定是为我高兴的,”她不由分说,拉着沁雪去看桁架上的嫁衣,如巨大的赤色蝴蝶一般,闪耀着熠熠光泽:“来,帮我看看嫁衣,好不好。”
“真好看……”沁雪强颜欢笑。
衡香视而不见,还要强留她用膳,沁雪连连推拒:“不不不,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大婚前夕,衡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见季泉衡。
这个梦太蹊跷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两日忙碌的,根本没有闲暇想起季泉衡。
倘若你梦见了一个人,那么醒来,就去见一见他。
衡香来的时候,院子茶香正飘,她知道这是雪顶含翠。
“掌印。”
季泉衡看也不看她,提下了茶壶,问道:“明日就是你的大婚,此时跑来见咱家,做什么?”
“我做了个梦。”
“梦?”季泉衡倒了一杯茶,抬首看向她,眯起了眼睛:“什么梦?”
“我忘了。”
“既然忘了,就回去好好睡觉,别太疲乏了。”
“是,我可能太累了。”衡香游魂一般地离开,季泉衡端着杯子在半空,听着脚步声渐远,才抬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衡香的确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和季泉衡走在一颗树下,她看着他,听他说话,依稀是将此生的依赖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远远地有人来了,她便不敢再与他并肩,她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