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沉默持续了好长时间。
就在我以为这场沉默要酿出旷日持久的架势来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小心翼翼:“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责备我?”
天呐,我心都要碎了。
“嗯。”我近乎急切地说,“不会的,不会的。小鱼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可以向我求助,我不会怪你,不会骂你,只要你不瞒着我,好不好?”
“你昨晚就骂我了。”
“是我的错,我道歉。”
“那你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骂我。因为你骂我,我会害怕。哥哥你不知道,家里所有人骂我我都不怕,就怕你骂我。我总是觉得,你要是骂我了就是不要我了。”
我羞愧了,因为想起那天晚上生硬地挂她通话,还把那当做是没有杀伤力的发泄。可其实,她被伤到了。
于是我郑重地承诺:“以后不会了,哥哥保证。”
“不行,你要表现出诚意!”她用那种女人向情人撒娇的语气说道,媚如丝。
“媚”这种东西,也许本人意识不到,但旁观者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现在的娇媚,和少女时的娇俏大不一样。可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孩儿,她都是我妹妹。我又怎么拒绝得了妹妹对哥哥的信任。
我只能完全地纵容她:“你说,要怎么表现?”
“和我交换一个你自己的秘密,得是真正的秘密,不许敷衍我。”
我听了差点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疑心她知道什么。我的秘密……我能有什么秘密?无非是有个不敢拿到台面上的情人,再有个不敢去面对的亲爹。她抓得真准。
“好吧。”我吸了口气,告诉她,“其实,我在谈恋爱。”
“和谁?!”她震惊不已,问完停顿不到一秒,紧接着追究下去,“是不是你公司的?你是不是在新公司里认识了什么人?男的女的?beta还是omega?”
“为什么不能是alpha?”我反问。
“啊……”她猝然收声,片刻之后,便像是理解了似的,安慰地说,“哥哥,原来你是同性恋啊。那,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她误会了,以为这就是我秘密的地方。也好。我顺着她的话接下去:“男的,我是纯同。”
“那你们……困难很大啊,我最近看新闻,感觉《婚姻法》修改已经板上钉钉了,还听说民政局已经停止为双A双O注册结婚了,连以前结婚的,婚姻权益保护都会削弱。”
“嗯,是啊。”
“哥哥,那你不怕吗?”
“不怕。”我顿了顿,“他不怕,我就不怕。”
“啊……”她发出一声感慨,“有点不像你呢!”
“哪里不像?”
“你这个人,好像做什么都很守规矩,什么都要平衡,会努力让所有事情都井井有条。我一直觉得啊,你对不守规矩四个字的所有包容都花在我身上了。一次是我不念书,出来做练习生。一次就是现在,你站在我这边。”
我没有站在你这边……但你说是就是吧。
我道:“所以,你要对哥哥坦诚。”
“知道啦!”她开始撒娇了。
这就是好了。
我松了口气,又寒暄几句便准备挂通话,她忽然又黏黏糊糊地喊我“哥哥”,我问干嘛,她用那种特别甜美肉麻的声调说:“加油哦!就算全世界都不看好你,我也支持哥哥你!”
我愣了一下,心里很冲动,忍不住问她:“不管对方是谁吗?”
她认真地说:“嗯!不管对方是谁,因为我相信哥哥你的眼光。你喜欢的人,一定也是特别好的人!”
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其味地轻轻回道:“谢谢。”
这通通话令我感到踏实,温暖。
尽管宴昱的事情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可也算有了个底,不那么瞎担心了。我甚至觉得,只要我再强大一点,她也清醒一点,我就又可以在她的配合下,做一个帮得了她脱离麻烦的好哥哥。
而且,她盲目的支持真的有鼓舞到我。
即便到时候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但只要她现在说了这句“支持哥哥”,我就领受这一刻的好意。
所以说,这个家就算不属于我,也总是源源不断给我安全和力量,我怎么舍得破坏一点点呢?
之前所有沉闷、愤怒、不安,乃至对宴宗羡撒气,都是因为惧怕它被损毁啊!它是我唯一的地球,然而宇宙中划过任何一块小陨石,都可能撞毁它。
我不允许的,绝不允许。
所以,我尽量不要做那样一颗小陨石。
作者有话说:
本周更新get。下周国庆假期我会很忙,不一定能写文,所以可能缘更。祝大家假期愉快^_^
第21章
还是有些事情不同了,尽管我刻意摁下好奇,屏蔽探究的冲动,想要一切如常。可这没用。对叶诀没用。当他从我的实验台走过,低声说“来一趟我办公室”时,我盯着自己的手上的试管,心想:好吧,那就来吧。
叶诀平时是个很直接的人,这是我和他工作的感受。
他面对任何问题都喜欢把事情说明白,把细节梳理清楚。这样,每个人在哪一项工作上做得如何就十分明了了。这时候,他就会愉快地下达任务分配指令,然后看着大家动起来。
可是现在,我们在他办公室的独立抽烟区,他已经抽完一整支烟,还没有对我说一句话。微微皱起的眉头让他看起像是在苦恼,但看不出他是否在斟酌什么。
我也不开口。因为不想开口,只想装傻,脑海里把自己想象成一只混吃等死的鸵鸟。
“中午有空吗?”良久,他终于说话了,把只吸了三口的第二根烟用力摁灭,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转过头看着我,“算了,你会想办法拒绝午饭邀请的。”
我慢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定定迎着我的视线,又问:“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有。一瞬间,我心里涌进来很多问题。比如,你们三个当年发生了什么故事。比如,你和我爸……和宴宗明,是什么关系。比如,爷爷知道我是谁的孩子吗。比如,你为什么不要我,她为什么不要我……
然而我回答的却是:“没有。”
他的眉目间应声蒙上一层诧异迷惑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接着他笑了,看我的眼神充满新鲜,还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亮光。即使是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也没有这样看过我。
很奇怪,我觉得自己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我跟他很像。
“你跟我挺像的。”他说。
看吧。我抬了抬眉梢,下意识想接句话,又没想好说什么。于是最终看上去欲言又止。或者还有点尴尬。随便吧,我现在不管是什么样子,他都会很大程度顺着我的。人都是这样。
“好吧,那么,你想以后怎么样?”他抬起手,在他和我之间指了指。
“就这样。”
“没有什么想要的吗?”他说,“你有权利提要求,什么都可以,虽然我不一定都能满足你。”
很好,我们基本等于互相默认了现状。就是“你知我知,并且我知道你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的现状。而且我们的默契来得如此迅速,空气准确地传递了彼此的意思——不必把话说开,就把那些你知我知埋在眼神里、表情里、感应里。
我说:“不用,我什么都非常满足,所以就这样就好。”
“好,那就这样。”他像答应我什么要求似的,用一种郑重的态度说。
“我可以回去工作了吗?”
“可以了。”
我转身往外走。从这个独立抽烟区到他办公室的外间有一条短短的走廊,一眼到底那种。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着我,哪怕我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再关上,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一直把我押回到实验台前。
当然,用“押”字可能夸张了,它并不是严厉的。相反,它是安静而温和的。我只是没能像自己想象和准备的那样轻松,所以觉得它太重了。连心脏也跟着后知后觉狂跳起来。
宴宗羡的通话请求就是这时候进来的。这是他在我放了鸽子之后,第一次主动来电。
我不喜欢在工作时间接私人通话,平时会给个人终端设置来电屏蔽。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忘了,这么巧,他就发来请求。既然忘了,那就接吧。我需要转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