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回(18)

他们如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他过他的酒肉生活,她带着端午吃糠咽菜。

有时候,李仁义故意逗端午,让端午说一句春花坏话,他就给端午吃肉。

端午一边对着肉咽口水,一边猛摇头。

李仁义就会很气,觉得从一个小娃那里受到了侮辱。他一生气就气得把桌子一掀,然后骑上摩托车绝尘而去。

李仁义是这十里八乡第一个买摩托车的人,油门一踩,轰隆一声,就跑出了老远。

这一天,极少在白天回家的李仁义开门就听到了春花母女二人的对话。

端午要上学了?哪里来的学费?家里吃的喝的不缺,但是他可从来不给春花钱啊。

莫非是偷的?!

他狠狠暼了一眼春花,撩开门帘进了堂屋。存钱的罐子摆在床底下,他用一些废弃杂物在四周掩护得很好。不像是有人动过的样子。

他趴在地上,把罐子从床底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罐子的口是用塑料纸扎起来的,平平整整的。

真是奇了怪了,春花哪里来的钱给端午上学?

李仁义走到院子里:“你是不是偷我钱了?”

“不可能!”

“你没拿我钱,怎么给端午交的学费?”

“你别管这么多,总之端午上学的学费是我自己的钱。”

“你天天待在家里,哪里来的钱?跟谁睡的啊!”

“你……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别标榜自己了,你快说钱哪里来的?不然我饶不了你。”

“从娘家带过来的压箱礼,我之前从来没动过!”

原来是压箱礼,这都几年了,她还存着呢!

李仁义看着春花,一身破旧的衣服。肩膀上打了两个补丁,裤子膝盖的地方也磨白了。

衣服虽破,她却洗得干干净净的。

再看端午,正是长个子的年龄,裤子都短了一截。

李仁义拂了拂裤脚上的灰尘,他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头发用头油都背到了脑后。

怎么看都不像和春花是一家人。

“装什么呢?故意把自己整成这个样子,给外头说我虐待你?”

李仁义越想越来气,春花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反抗,他觉得像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突然想起几年前郑军娶媳妇的那个场景,当时春花也是这样,拉着端午的手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他当时不就是因为这个才看上她的吗?而如今,他曾喜欢的样子却变成了他最憎恶的原因。

他如同被一根尖尖的卡在嗓子里,咽不下,吐不出。他直觉得一股子气在心里,无法发泄。

这时候他看到了端午背在身上的新书包。

他一把扯过来,端午被书包猛地带得摔倒在地上,院子里的石头子儿扎到了手里。端午强忍着眼泪,想把书包抢过来。

李仁义一脚揣在端午身上,把书包迅速夺过来撕成两半扔在水缸里。

你打我骂我羞辱我,现在竟还打端午?

春花眼睛红棏像发狂的狮子,她一巴掌扇到李仁义的脸上,然后拉起地上的端午就往屋子里走。

“就只会躲!”李仁义摸着自己被打疼的脸,恨恨喊到。

“这娘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打我的脸!我有你好看!”李仁义牙齿咬得咯咯响。

见李仁义走了,端午哭着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赶紧从水缸里把书包捞出来。

书包的背带皱皱巴巴地断成了两半。端午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个不停,明天就要开学了。

春花把端午抱在怀里,心如刀割。

吃完晚饭,端午抱着残破的书包睡着了,眼角还挂着一滴泪。

春花在家里翻柜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旧衣服能剪剪改成书包。

柜子里的衣服翻来翻去都没有合适的,要么太破旧,要么颜色太老气。

翻到柜子底下,是一匹新布。红色带黄碎花的布料,是和李仁义成亲前去镇上扯的布。

春花之前一直没舍得拿出来做衣服穿。

春花拿了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布料剪成了两半。这块布的质量很好,摸上去绒绒的,还挺厚。应该很结实。

缝好了书包,春花想象着端午明天早上起来怕是要一跳三尺高了。

果然,端午睁开眼睛就看到枕头旁边放了一个红花书包,崭新的,比昨天那只还要好看。

“这下该开心了吧。”

“妈妈,我们啥时候能回奶奶家住啊?”端午小心翼翼地问。

“等端午考试得了一百分,妈妈就带你回去。”

“嗯!”端午郑重地点头,妈妈说话向来算数的。

端午想爷爷奶奶,他害怕……爸爸。不,他不是自己的爸爸,是他自己说的。

把端午送去了学校,春花骑着自行车沿着小路转了一圈,闲着也是闲着,春花决定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小买卖可做,她现在太需要钱了。

在镇上溜达了一圈,各种小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

春花发现小摊上人头攒动地要么是卖廉价衣服鞋子的,要么是卖吃喝的。

也对,老百姓生活,无外乎吃穿二字啊。

春花溜达了一圈,发现卖啥都需要成本,而自己已经捉襟见肘了,就是小本生意,她也没本钱。

春花把自行车调转过头,准备回家去。

路边,排了一个长长的队伍,是卖锅饼的小摊。

锅饼是放在碳炉子里烤出来的,又香又脆,炒些青辣椒卷在里面,咬上一口满嘴生香。

“林祥这生意真好,一天能赚不少钱吧。”

“那可不,他家从他爷爷开始就在这里卖锅饼了,你没瞧见人家盖的那楼房,可洋气了!”

“有门手艺真好,这整个镇子就他家卖锅饼,这好家伙,钱赚得哗哗地。”

“我家孙子就爱他家这口烧饼,哈哈哈……”

旁边两个老太太一边排队一边唠起了家常。

干粮,干粮!

春花眼睛一亮,有了!可以做煎饼来卖啊,粮食,回娘家借一些。这个成本,她有啊!

春花赶紧蹬上自行车。心里有了希望,她这一路简直是脚底生风。

第22章 无常

春花没有和爹娘具体说借小麦做什么用,春花爹娘只当只李仁义家没地,乐呵呵地同意了。

春花爹这段身体不好,总是咳咳个不停,脸色也是蜡黄的,走路时候左右幅度摆得更大了。春花要带他去诊所,他借口老毛病推辞了。

春花回去的时候,爹叮嘱有空就把端午带回家来,他想端午想得紧。

春花不是故意不带端午回来,她是怕端午在爹娘面前把她在李仁义家的处境说了出来。她不愿爹娘再为她操这个心。

爹娘能感觉出来春花过得并不如意,瞧她那件的确良的上衣都穿了多久了。还有那个李仁义,来张洼村办事远远看到春花爹竟然躲了起来。

自他把春花推倒流产之后,再也没登过春花娘家的大门。

春花爹身体大不如从前,也不愿去烦心这些事。

春花把麦子磨成面粉驮到家,又去接了端午。

端午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给春花讲学校里的新鲜事儿。

“妈妈,我们老师姓周……”

“妈妈,学校好大好漂亮……”

“妈妈,操场上还有单杠和双杠……”

“妈妈……”

两个人咯咯地笑着。

听完端午的汇报,春花忍不住告诉端午:“妈妈也要开始新生活了!”

“真的呀?妈妈,太好了。”

学校到家里的路本来就不长,两个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就到了家。

李仁义站在家门口一声不吭虎着脸瞪着她俩。

端午马上把头低下,不敢出声。李仁义撕了她的书包,在她心里便再无好印象。

春花也敛了笑意:“回来了,我给你做饭去。”

“你给我说说,屋子里怎么多了两袋面粉。”

“你动了没?那是我的……”

“你吃了我那么久的粮食,还敢和我谈你的我的?”李仁义几乎把眼睛瞪出了眼眶。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是我借来的,有用。”

春花不打算瞒他,镇子上是李仁义的主场,他迟早得知道。自己先说出来,可能不会让他那么生气。

“我打算去镇上卖煎饼。我去看过了,镇上没人卖煎饼……”

“啪”他一个巴掌扇过来,春花还没反应过来,端午“哇”地一声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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