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瑶本就浅眠,阿绵轻轻一唤,她便睁开了眼睛,然后听阿绵轻轻说道:“叶二小姐来了。”
叶二小姐便是叶冬弦,镇国大将军叶荣的小女儿。
一个囫囵觉被吵得无影无踪,唐瑾瑶翻身起来,有些气愤:“这死丫头可真会挑时候。”
嘴上抱怨着,可是她穿鞋的动作却一刻没停,就连眉梢都染着一份欣喜。匆匆赶到大堂,叶冬弦正坐在主座上翘着二郎腿吃着点心瓜果,嘴边还沾着食物碎屑。
“这不是我‘表妹’吗?南风馆喝完花酒就把你表姐忘了,真没良心啊。”唐瑾瑶进屋之后便同她玩笑,惹得叶冬弦噗嗤一口茶水喷回了杯子里。
叶冬弦用帕子擦了擦嘴:“对不住对不住,你快把这腻歪人的表姐表妹称呼忘了吧。”
成人宴之前,叶冬弦曾邀唐瑾瑶去南风馆喝花酒,那时为了隐瞒身份,叶冬弦便称呼唐瑾瑶为表姐,顺便坑了她帮自己抄了夫子留下的《论语》罚写。
本想伺机报复回去,苦于一直没有时间的唐瑾瑶今天忍不住讽刺她几句,开开玩笑。
叶冬弦道:“我来了你家好几次你都不在,真把家里当客栈住了?”
此时丫鬟将换来的茶盏摆在了桌子上,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噤了声,等大堂内又归于清静时,唐瑾瑶手持茶盏苦笑道:“何必挖苦我,我已经做了许多不和身份的举动,这不才闲下来。”
叶冬弦自然知道唐瑾瑶所说的是什么事,于是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那件事······果真是唐瑾宁做的?”
唐瑾瑶手指收紧了一些:“从证据来看,是这样的。”
这话说的颇为谨慎,叶冬弦恍然,点了点头。
唐瑾瑶这话并不是对她有所防范,而是唐瑾瑶自己也拿不准案件的真相,物证和口供俱全,但凶手自杀、缺少人证,这个案子恐怕不会善了。
有些沉静时,叶冬弦声音闷在茶杯里,道:“明天我母亲就要收拾细软了。”
“去哪?”
“不归关,苓兵已经聚集了,战事迫在眉睫,”叶冬弦玩世不恭的态度消失得无影无踪,表情有一些哀伤,放下杯盏,“此战我母亲非去不可。”
唐瑾瑶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没有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的安慰话语,两个人都是贵族身份,自然知道身为人臣该承担的责任,什么安慰的话统统没有用。
叶冬弦从小就是摸着叶荣冰冷的铠甲长大的,她刚出生不久后,叶荣又草草收拾上了边疆,一仗打了三年,再次回到齐国时,叶冬弦奶声奶气的满头茸毛,见到满身风霜的母亲时却哭着躲在了奶娘的身后。
叶荣自认有愧,从小对她宠爱至极。
好在这个小女儿也没有长歪了苗子,不管母亲如何生死一线,从来不曾有半句怨言。
“阿瑶,如果有一天你成了皇太女,可不可以少一些战争?”
大堂之内长久的寂静,唐瑾瑶呵气,只有短短一句话:“明君不易做啊。”
叶冬弦方觉自己失言,手抵着额头笑了笑:“我糊涂了,国家大事都想指点一二,真是喝酒喝浑了脑子,皇太女什么的不想当就不要当,你赶紧把我刚才说的话都当成狗放屁。”
说完,她站起来,两眼中点缀着淡淡笑意,仿佛方才难过只是错觉:“这几天等你闲下来之后咱们两个再出去逛逛,”她随手指了指身后,“我母亲又给我塞了一个侍夫,想拴住我,趁她还没去不归关我怎么着也要做做样子,回去了。”
唐瑾瑶站起身,叶冬弦有些单薄的背影被外面投进来的光淬的发暗,轻飘飘的话散在屋中:“别送我啦。”
“你小心些。”
第31章 撩汉真难
相安无事的度过了一天,唐瑾瑶今日休息的格外的早,第二天起来时外面还弥漫着清晨的薄雾,湿漉漉的空气引得她咳嗽了几声,虚弱的样子让阿绵心头揪紧。
昨天在池子里一顿折腾,今天如愿以偿生了病,唐瑾瑶觉得手中这请假的折子递出去也能有几分底气,心情愉悦,余光一瞥将阿绵满面忧愁的表情尽收眼底,开口便打消了阿绵请太医来的想法。
“太医?我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你找什么太医?!”
阿绵无奈的帮唐瑾瑶理了理衣领,本想扶她去吃几口热粥暖暖身子,哪知唐瑾瑶摆了摆手,迎着蒙蒙未亮的薄雾出了府门,一路直奔皇城。
臣子每日上朝寅时便要在宣政殿外等候,故而大臣需早起穿过盛京,及时的等候在殿外。昭王府离皇宫并不算太远,因此唐瑾瑶会日日步行出门。
走了不过一会儿,进入皇宫的唐瑾瑶眼看时候还早,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穿过宣政门,巍峨大殿便出现在了眼前。
清晨的蒙蒙雾气中,白石台阶前朝臣三三两两聚集,暗红色的朝服和身后红色的大殿相融在一起,大殿上琉璃瓦连绵不绝,成了这一片朦胧之中唯一的亮色。
此时已经来了一些朝臣,她们都和关系相近的朝臣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小声讨论着什么,唐瑾瑶走近时,众人不由自主的噤声了一会儿,唐瑾瑶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寻到了一个角落,靠着柱子抱着手臂,打着哈欠。
沉静没过多久,不知哪处率先发出声音,捡起来刚才讨论的话题,其他人才将注意力从唐瑾瑶身上转移下来,恢复各自的议论。
镇国大将军叶荣和几个将军在一起商议国事,有一个将军似乎是和叶荣意见不合,两个人脸颊气鼓鼓的,旁边几个人无人敢当和事佬。
另一边的右武卫将军却没有和众将军站在一起,反而是和几个文官凑在了一块,相比那边的热火朝天,这几个人脸上一个个笑的都很虚伪,手中的笏板举了又举,就差弓腰行礼了。
自从知道季冰的小儿子是右武卫将军的妾室后,唐瑾瑶对这位右武卫将军的注意力也多了一些,不过右武卫将军府守卫重重,并非她说监视就监视的,于是她挑了两个信得过的小丫头送了进去,也算是可以掌握一些情况。
前几天季冰死在狱中的消息被唐瑾瑶透露进了右武卫将军府,季冰小儿子知道之后,哭天抢地一顿闹,刚开始右武卫将军还在哄着他,后来被惹恼了,就对季冰小儿子好一顿训斥,这才消停了。
唐瑾瑶瞧着右武卫将军的目光有些困倦,晃了晃头保持清醒,就远远的瞧见一个女子从宣政门迎着细碎的晨曦朝阳而来,走到殿门前时眼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面纱在微晕的阳光中掀起一角,怀信手抚平面纱,穿过层层人群,径直来到唐瑾瑶的身旁,然后他也学着唐瑾瑶的动作靠在了柱子上,然后仰起头呵了一口气。
唐瑾瑶惊诧地看着从来站如松柏的怀信倚靠着柱子,阳光透过层层密云升起,打碎雾气的叠嶂,却独独照应在他的脸上,薄光透明的面纱几乎可窥见他的面庞。
似是有一种什么情绪笼罩着苍劲有力的心,让两个人忍不住互视了对方一眼。
唐瑾瑶在这对视中,禁不住轻笑出声,身体前仰,带着少女的娇憨,白皙的面庞未缀胭脂,明眸皓齿也成了怀信无法忘却的风景。
怀信不经意触到她的手指,没有瑟缩回去,反而是满面异色的拉住了她,皱着眉问道;“殿下手怎么这么凉?可是身子不适?”
这人迎着东方升起的熹微朝阳,衣上还有淡淡的竹清气息,让人困乏的精神陡然醒来。
唐瑾瑶眸中乍然一亮,嘴角压制不住的翘起:“国师府离这里有些远吧,怀信你来得有些晚啊。”话落,她禁不住咳了几声,怀信眸中关怀神色流淌,唐瑾瑶却转头一笑,然后手指勾起挠了挠他的手心。
仿佛触了炙热的铁一般,怀信霎时松开手,白净不染纤尘的手指颤了颤,然后缩回了袖子里,有些不自然地垂下。
“昨日睡得太晚,今天有些贪睡,险些误了时辰。”
唐瑾瑶悻悻笑笑,又觉得有些稀奇,她只当怀信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犹如谪仙一般的国师,定是作息准时,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没想到竟然也会有贪睡的时候。
“大人昨晚干什么了?睡觉的时间可是换不回来的。”
怀信兀自笑了笑:“看了一会儿书,殿下今日怎么就揪着我不放?看您的样子似乎昨天也没休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