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棠顿时惊讶起来:“天都黑了,那时候开张还有人去嘛,就算要避着那谁,也不用这么静悄悄的吧。”
沈阅其顿时露出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瞬间又收获来自燕霁之的一记眼刀,他知再说下去,这位恐怕得把他生吞活剥,不由摸了摸鼻尖,讪笑道:“咱们坐一处,坐一处。”
然后又道:“六哥的府邸分的早,尤其记得还是当年他带兵立功,于是父皇赐了前朝亲王府,当时六哥还是郡王,他亲自把超建制的地方给拆了改了,后来封亲王后又复原回来。”
“像我们后面这些皇子,分府时候都是自己挑地方建宅子,就底蕴来说可比不上六哥这里。”
越棠却是笑了:“那可真是机会难得。”
实际,昭仁帝赐给扶华长公主的宅子可比这亲王府气派多了,越棠不大喜欢太过匠气的东西,于是也一直没好好转过。
那时她想,反正是她的家,什么时候看不行,去哪里都可以。谁知,这才多久,就要羡慕别人的大宅子了。
想着,越棠骤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但是飞快看了燕霁之一眼后,又悄悄地压了下去,如今他们举步维艰,还是日后再说吧。
燕霁之不方便说话,沈阅其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越棠聊上几句,等三人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落座,他才隐约惊觉什么。
看向越棠的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他在宫里不受宠,以前和越棠也很少接触,却知道这丫头是越老太傅的掌上明珠,千娇百宠,说含在嘴里怕化了也不为过。
从娇娇郡主到假千金,还嫁给了燕霁之这个不被世人看好的世子。
这才过了多久,她竟然没有郁郁也不曾愤世嫉俗,谈吐依然自在随性,还是那么鲜活通透,这得多好的心态。而他刚刚随意从城南聊到城北,从衣饰说到吃食,她竟然也都能接上,可见这许多年也不是局限在后宅里的真娇花。
燕霁之真是捡到宝了。
沈阅其这样想着,也没吝啬把羡慕的目光投给燕霁之。
燕霁之原本唇角抿的直直的,可内心却忍不住骄傲,就连微微上翘的唇角都差点压不住。
他的小海棠,当然是最好的。
花厅里热热闹闹,他们所坐的一角却被刻意忽略,几乎没什么人会主动与他们搭讪,越棠只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雕梁画栋,便忍不住发起呆来。
宴席未开,桌上只摆了茶水,燕霁之却始终留意着越棠的杯盏,只要稍稍有了凉意便倒掉添新的。
就在他倒掉第三杯茶时,不速之客站到了他们旁边。
沈见深依旧捏着那一把扇子,端的是风流倜傥:“些许时日不见,世子与世子妃愈加伉俪情深了。”
听到这个语调,越棠打了个哆嗦。
燕霁之沉沉看了沈见深一眼,没有任何表示,自顾自为越棠添上新的热茶。
“嘶。”沈阅其无奈道,“十七弟,你最近有点……”
闲得慌啊。
沈见深却好似没看到自己这个月份相差无几的哥哥一般,不由分说地坐了下来,目光在燕霁之和越棠直接游离。
“再添一副碗筷来。”他懒懒扬声道。
见沈见深竟然打定主意不走,她微微皱了眉头,悄悄往燕霁之身边凑了凑。
“瞧瞧,那边那几个不是我的好外甥嘛。”沈见深捏着扇子敲了敲手心,视线往某个方向瞥过去,“真是,留意到阿棠在这里,也不来打个招呼。”
越棠唇角不自在地抿了抿。
越太傅对她很好,可对她的兄弟都很严苛,偶尔她被欺负了,那些兄弟便会遭到严厉的训斥,久而久之,她与哥哥弟弟的关系便不是很好。
如今在这种场合遇见,对方不落井下石已是不错,沈见深拿这个说事,还不是想磕碜她。
堂堂皇子,这般作风。
沈见深见桌上三人都不理他,似笑非笑地将手中折扇把玩一番,眸底暗沉一片。
越棠直觉想远离这个麻烦。
这人这么久没有发作,今天却忽然无事发生一样坐在这里,只简单的揶揄两句,说他没有抱着别的目的,越棠是不信的。
指不定挖个什么坑。
这边东花厅看起来尚风平浪静,女眷所在的西花厅却已经起了些波澜。
越竹筠被昭仁帝封了凤还郡主,足见圣上疼爱之意,便有不少人围住她猛献殷勤,而她却依然对谁都是淡淡的。
周遭皆是同龄闺中少女或者初嫁新妇,聊起来便没有什么顾忌。
她们见越竹筠少语,便有一搭没一搭说起别的事情来。
“听说王妃病了。”
“世子妃入门多年,却还是让旁人生下长子,想来王妃也觉得面上难堪,不愿意路面吧。”
听到‘世子妃’三个字,越竹筠微微抬了眼皮,随即反应过来她们说的世子妃是这六王爷府上那位,于是又垂下眼帘。
“无论如何,这位世子妃都落了个儿子。”
“听说,那孩子的生母不大能上台面,这才认在了世子妃的名下。”
说话的是八王爷的小儿媳,听到她开口,越竹筠眼皮跳了下。
也就在此时,世子妃带着微笑款款走了过来。
第13章 第一十三章
昭仁帝的出场如同刻意卡着时间一样,众人刚刚落座,便听到抑扬顿挫的唱和声。
“圣上驾到。”
所有人又整齐划一地站了起来,面向花厅入口方向下跪:“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昭仁帝没有过多停留,直奔六王爷专门为他留的上座而去。
等到他正式落座,跪在地上的人们才敢站起来。
越棠坐回刚刚捂热的位置上,不由自主看向了那个遥远的身影。
她从来没有离那个位置这样远过。
昭仁帝这些年对她其实也还算宠爱,论受重视程度,在孙辈中还算靠前的。
只是她是个假的,从前的所有,都成了欺骗。
因为距离太远,昭仁帝在她视线里的身影是模糊的。越棠忽然记不清这位年迈的帝王什么模样了。
如今隐约看着,确实苍老了,也不再如她儿时那般中气十足,但越棠确实能听出来,他今天很是喜悦。
再看帝王的左右,分别跟着两个后妃。
一个慈眉善目,约莫也有五十多岁,保养却十分得当,不见老态,是六王爷的生母,齐敏妃。
另外一个则年轻许多,举手投足都是风韵,始终眉眼含笑,让人见而难忘,那便是依然荣宠不衰的柳贵妃。
这个搭配简直毫无争议。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棠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几乎到了让她坐如针毡的地步。
果然,柳贵妃端坐片刻后便视线在场中逡巡起来,随即侧头贴附在昭仁帝的耳边,似乎在说什么。越棠虽然看不清,但也猜到对方此时的表情依旧是笑着的,只是对方笑得越明媚,她心里觉得越凉。
意料之中,下一刻,帝王的视线落了过来。
“老十七,你坐那么远干什么。”昭仁帝的声音有一点沙哑,但威严仍在,他一开口,几乎宴席上所有的目光都落了过来。
越棠感觉自己在密密麻麻的视线中无所遁形。
沈见深却十分自然地站了起来,语调中还带着笑意:“父皇,儿臣是看十六哥和襄阳侯世子坐在这偏僻角落太过冷清,于是过来给他们分享下得了小侄子的喜悦。”
沈见深是皇子,沈阅其也是皇子,没道理前者有喜悦可分享,后者便故意躲着热闹的地方去找冷清。
越棠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却觉得沈见深这话说完后,沈阅其要有段时间倍受冷落了,尤其在昭仁帝眼中,六王爷对这个弟弟还算优厚,沈阅其若是不高兴,那就是白眼狼。
这还不算完,沈见深不但说了对沈阅其不利的话,还把燕霁之引到了昭仁帝的视线中。
对于一个已经当了十几年透明人的世子来说,并不是好事。
果然,昭仁帝连提都不提自己那个排行十六的儿子,语气不辨喜怒:“襄阳侯世子,燕……霁之?”
越棠听到这个声音念到燕霁之的名字,她莫名抖了下,而被提到的人已经顺从地站了起来,长身玉立,令人瞩目。
襄阳侯想要另立世子的心路人皆知,然而燕霁之虽哑,却没犯什么大错,唯一能决定世子之位何去何从的,便是昭仁帝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