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澄(25)

阿阴对这些世俗之事兴趣不大,只因这喜庆日子里,小和尚双颊有些红润,说起热闹之事更显露出少有的少年气,她便也笑了。

不远处,又有高台之上教坊女子齐舞,排出有些怪异的队形,同样的花钿、面靥,还有眉尾斜红。旁边有笙、鼓、箜篌等乐器伴奏,场面端庄富贵,满目皆是大唐风韵。

这下倒成了阿阴主动问起:“她们这是什么?”

小和尚看过去,淡笑道:“字舞,便是摆成字的的形状,我瞧现下是个‘安’字,定是要书上元安康。”

她点头道:“真是美人啊。”

竺寒赞同:“确实极美。”

周围人来人往,阿阴在下面扯他衣袖,歪头问道,“那阿阴呢?”

“阿阴……”小和尚怔愣,转过身同她对视,金色披帛遮挡下,只见她一双眉目灵动,正含情媚视着他。

“阿阴是我心中,大唐最美的姑娘。”

不论四面熙熙攘攘,伴随着多少欢笑亦或是孩童哭闹,一身玄衣的小僧,同蓝衫金纱女子在此刻四目相对,层层叠袖下,指尖偷偷相触。

下一秒,她拉起他就跑,竺寒不解,声音满是迷惑问道:“为何要跑?”

她不回头,不给他看那双耍坏的眼,“我看到西明寺的僧人走过来,你还不跑?”

两人步履不停,穿过不知多少缓行游街的人,相同地橙黄灯火在眼前向后推散。现下,长安城哪里都是怡然散漫的,只除了他,和她。似逃命,似私奔,不断逃离着喧闹,愈行愈远。

他不由得想到了上次。

上次,在般若寺的长廊,也是她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跑。可他这两番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

“这是哪里?”

到了个无人的地方,阿阴先开口询问。小和尚喘着粗气,拉起她,两人走了进去。

是个废弃的城隍庙,根据记忆,大抵在城西一隅。

“城西破落了的城隍庙。”

阿阴使了法术,把废弃的枯木归拢到一起,点起了火。两个人跑的有些发汗,现下坐着缓了缓,倒感觉到凉意。

他沉稳着声音说:“阿阴,我觉得我们不必跑这么远。”

“嗯?”

“今日是上元佳节,长安城街上摩肩擦踵,即便看到……”他蹭的脸红了,“你这是作甚?”

……

“你继续说呀,我又没有堵住你的嘴。”

可她举手投足间皆是至极的不老实。竺寒心下确定,她定是故意带他至此。

……

最后之时,他不断叫着:“阿阴……阿阴……阿阴……”

她抓他,柔声答:“阿阴在……”

他道:“阿阴在观澄心里。”

……

直至后来的千年,阿阴始终无法抗拒每一个遍地灯火闲适温情的夜。

她一直觉得,每个人,亦或是天上地下每个生灵,都有着一段最好的时刻。

而于阿阴来说,那一夜花灯如昼的长安,便是她漫长一生的“最好”,亦是她同那个观澄共同的“最好”。

此后数万万个岁月里,不论笑与泪,苦与甜,她都当说一句:我最好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披袈裟穿新鞋子去约会的观澄太可爱辣。

省略了开车内容,总之这章之后的观澄,是二十岁的观澄,是开荤的观澄!

第22章 盛唐篇·竺寒(廿贰)

柴火因为被施了法,一直烧着,传来源源不断地热气。竺寒打坐,阿阴盖着他那条袈裟,躺在他身边,伸出两条玉臂,手指点点,摸他面庞。

“安生些。”他闷声道。

不知何时开始,他独自打坐,膝头总有一个或着灰衫或着蓝衫的女子,名唤阿阴。

“观澄,我没有骗你。”

“嗯?”

“这是不是快乐事?众生如此快乐,何需你度。相反,不懂这般滋味的是你。”

小和尚不语,被阿阴伸了手抹平眉头。

“你再皱下去,便年纪轻轻就要像耄耋老者了。”

他把手抓住,轻轻吻了一口,脸有些红,“好阿阴,莫再说我。”

“那你求求我。”

“……”竺寒低头,神色认真地同她四目相对,“求求阿阴,阿阴莫要再说我。”

他已然领略到其中滋味,却因为二十年对自己的规矩约束,难以说出口。心中澄澈,且胆敢直面,已经是不易。

阿阴娇笑,他总是喜欢说“阿阴”,而不是“你”。是小和尚的细微心思,她觉察得到。

现下,破庙之中,太过静好。阿阴同他十指相扣,竺寒另一只手拂弄着她乌黑的发,每个举动神情,都是认真的。

阿阴问:“今日上元,为何不下雪?”

他淡笑,“这是上天旨意,谁说得准。不下雪也好,若下了,街上的燃灯可不好了。”

其实她心里巴不得那些热火燎燎的花灯全都被大雪淹没,但今夜太美,小和尚又太撩人,她也跟着迷幻。

“不知道这个冬天长安还会不会下雪。”阿阴骤然把他手握得愈发的紧,“观澄,我是不能白头了,可我想同你白头。上次我回来那日,长安的雪景太美了。我想同你共沐一场,便也算得上白首?”

那时冬日刚过半,竺寒心想,定还会下雪。

“好。阿阴说的,都是世间至好。”他蓦地笑了声,“可是,阿阴也要等等,等我头发长出来些许……”

小和尚摸了摸光溜溜的头,有些错愕,阿阴跟着怔愣,沉默数秒后,两人一起笑了。

那夜,长安城解除宵禁,满街铁树银花。

他说:“你见我白首,即你我共白首。”

阿阴应声,被揽在怀里,听耳畔柴火噼啪,一晌贪欢。

金吾不禁夜,但玉漏相催。小和尚还要回到他的西明寺,在明日撞钟声中晨起。

随后,日子照旧平常地过,直至将出正月,《金刚顶经》第一卷即将译完。阿阴恨不得挨张页的数那厚厚一摞子经文,又盘算着每日译了多少,算来算去把自己绕的迷糊,还要埋怨梵文太过难看。

般若寺的小沙弥匆匆下山,到西明寺寻竺寒师父,传的却是噩耗——成善住持大限将至。他作为最受重视的闭门弟子,自然要赶紧重返寺中,临行前仍记得在寮房中留了张纸,上书“急回般若寺”于阿阴。

阿阴恰巧积了好些天的差事未报,一下午都在地府,销了已经羁押的鬼魂名录,又领了新的。正打算走,遇上了面色严肃的钟馗,心里暗叹不妙。

“阴摩罗,站住。”

她被迫转身,尴尬笑道:“钟判,您唤阿阴就好,阴摩罗……不好听呀。”

钟馗哪里会同她开玩笑,只道:“罗刹鬼众现下到处寻鬼镜匕首,你可是给我了个烫手山芋。”

她上次回来过后,自己的蓝色火焰仍旧放在琉璃瓶里,还未寻得时机去琢磨,如何再恢复。而匕首呈了阎王,托他用灵力炼造一下……却不想阎王给了钟馗。

“这……我还回去?”

他递了过来,原本通身乌黑的匕首,被打磨成了银色,许是净化了怨气。

“拿着罢,被罗刹鬼撞到你也有个防备。”

阿阴本就闻名于鬼界,幻化人身之后名声更盛。且她极会处事,同阴司的人相交算得上好,尤其是阎王爷话多,最爱同阿阴扯上几句,免不了也要被她敲竹杠。四大判官除了钟馗最严苛,她都应付得来。

“多谢钟判官,您真是辛苦,这匕首改的真是……”

“少同我油嘴滑舌,近些日子你愈加频繁出入寺庙,鬼界皆知。可别忘了分寸二字,切莫行出差错,记住了?”

阿阴笑道,“遵命。改日给您带长安的火晶柿子和烤饼……”

“快些走罢,我味觉已经几近同你差不多,品不出来甚么滋味……”

到了西明寺,寺中照旧如常,可却见不到小和尚。她悄悄地到处找,一无所获,最终无奈回了寮房。窗户开了个缝隙,她便从窗子钻了进去,四处打量了下,半点不寻常的痕迹都见不到。

竺寒房间内什么都没少,阿阴着实想不通人会去了哪里。她便坐在榻上等,从傍晚太阳将要落下之时,等到了太阳彻底落下,再等到天全然黑了。没有推门声,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头不解,明明昨日里还是好好的,怎的今天就不辞而别。桌子上堆着几本厚重的经书,被她绷着脸拂到地上,发出好大声响。路过的小沙弥听到,折返回来,推门进而入。便见着窗户开合着晃荡了下。只当是风太大,默默捡起地上的书,放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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